画室两边堆放的是与五花八门的石膏像、石膏体,从画架与画架之间穿过去,空气中的炭素与石墨的气味便被吸了个饱。“我坐这边哦。”安定说。她的画架上是一张空白的铅画纸,边上钉着一张人物速写范本。与尚画着石膏体的同龄人,甚至年纪更长的人相比,她的进度相当超前。裕太吃惊地说:“你要把这个——画下来?” “三小时之内哦。”三江老师拍拍她的肩膀,“等你打好了形,让我检查一下。” “我先送一送我朋友。走吧。”这句话是对不二兄弟说的。 画室所处的楼栋底层是甜品店。安定打开菜单:“这里的甜品很好吃,我请客。” “不用去上课吗?” “画室没有固定上课时间。我在那里画满三个小时就好。不用担心。” “抱歉。”周助说,“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安定笑起来,然后想起什么,捂了捂嘴:“不用那么客气。我知道,嗯,我知道你们想我了对吧。好久不见。” “你都去哪儿了呀!”裕太嚷嚷,“上次见你还是去年!你——”声音轻了一点,“你是不是,以后不打算去歌剧团了?” 看,又一个直球。 周助略心惊地瞧了安定一眼,后者却是抿嘴微微笑着:“我呀,去了一次英国。妈妈以后恐怕要常去那里工作了。”卡在裕太开口之前,在周助认为她会略过乐团相关的问题时,她继续说:“我得休息一阵子,这是医生说的。听说歌剧组来了一个新人,与我们差不多大,很有天赋。怪想见见他的呢。” 裕太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安定问:“那你,假期作业写完了吗?” “你你你问什么不好!” 周助、安定从国小毕业,自然是没什么假期作业的。一岁之差的裕太则不然。即便课业量不大,总得拖到假期的尾巴上演一出赶作业大戏。周助托着腮笑,视线一瞬不瞬地锁着对面的金色眼睛:“没事就好,我们很担心哦。” “就是啊!居然失踪这么久。怎么不来找我们玩?” 森川舀了一勺蛋糕:“最近我在图书馆呢。东京都立图书馆,那里有很多很多书,看累了就能直接——吃饭,睡觉。裕太要不要去?很适合补作业哦~” “别惦记着作业了啦!” 说归说,次日裕太早早起床,背上书包,跟着两人去了那造型宏伟的图书馆。三人寻了一处带沙发的四人座。裕太之外的两人各自寻了想看的书,面对面坐着。周助瞥了一眼安定的书,是京极夏彦的《姑获鸟之夏》。他一抬眼,安定亦注视着他手中的书籍封面:约翰·伯格的《理解一张照片》。然后她的眼角松弛,嘴角上翘,什么也没说。 周助意识到,她在习惯性地收敛笑容了。 他们在图书馆待到了中午,揣上钱包前去吃饭。到门口时,从书架后冷不丁地转出一人,森川急刹车,对方手中的书本应声落地。 “哎,抱歉!” 两本书掉在了地上,上下两册,是京极夏彦的《魍魉之匣》。周助捡起一本,安定捡起一本,各自还给那高个子的妹妹头男生。对方礼貌道了声谢,走开了。 很久很久之后想起那个场景,不二周助不得不感叹缘分之巧妙。回到那一时点,那的确是他与森川度过的,最后一个可称得上是亲密无间的暑假了。 >>> 四月,开学典礼如期进行。不二搭由美子的车前往学校,在“青春学园中等部”的牌匾前遇见森川。女孩子买了新的自行车装备,小熊猫主题的黑白色,车盔顶部立着圆圆的耳朵。他瞧见她,微笑着挥一挥手,后者回以相同的问候方式。两人在公告板上查看分班表,不出所料的不同班。“回头见啦。”森川说。 “回头见。” 填报社团时,不二选择了网球部,森川选择了学生会的美宣部。彼此的交集因开学后的密集日程而变得零碎,从抬头不见低头见变成了“见面点一点头问好”的关系。摸底测试、期中期末接连过去,年段前十的排名大致固定,不二周助、森川安定位列前五,后者偶尔爆发,抢一抢手冢国光的第一。大石与森川同班,听闻两人住得邻近,惊讶:“难怪,她同你有一点点像……” 不二微微笑着:“是么?” 若真如此,他怎会时不时对森川产生“摸不清对方底细”的空茫感。旁人常说他善用笑容掩饰一切,或许森川才是戴着面具的那个。不二好奇她的那游刃有余的面容之下的内容,好奇那双时时灿烂笑着的眼睛究竟瞧见什么,因而为此感到些微的,些微的心浮气躁。他肩负着青学的“天才”之名,但鲜有人洞悉他的迷茫与困扰,以及:他心目中的“天才”另有其人,这一事实。 国一年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