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仿佛有千万只蚂蚁撕咬。 那是她自家破以来,自改头换面以来,经历的第三次难眠的痛苦之夜。家破之殇,她在老佣人的保护下逃过了屠族的士兵,用下人的尸体瞒天过海。随后她滞留在章州三年,躲在被抄封的方府后院的枯井中,随着难民涂花了脸在街上乞讨。后来被善渊大师的人秘密接走,经受了九九八十一天的换脸之术。皮肉分离,生不如死。 那水幕中的佛像似乎在她传递:我知道你所经受的苦难,如同那抽刀断水水更流的痕迹,一次次溃烂、愈合。 她绝望地闭上眼,任流水咽过她的口鼻。 这破局的第二招,残忍至极。 * 申时三刻。 冯明彰唤来下人,叮嘱膳房的人莫要耽误了时辰。 冯宴哲待下人走后,面上平静如水却说着质疑的话:“父亲连用膳的时间都算无遗策,会不会无情了些?” “有时候被逼之人需要逼迫之人推着他们走,只不过他们都希望点到为止罢了。 “很多人在这条路上忘记自己的目的,自比成神明,自诩救人于水火。当需要逼迫的人受到了新的压迫,便会揭竿而起,往日的恩人变成了罪人。 “从今晚开始,你便要做这无情之人、逼迫之人。这,便是你走上这条漆黑之路上的第一盏灯。” “父亲,我还是不了解你。” 他不懂父亲这一番话,委以他重任,又字字维护她。 冯明彰不作解释,而是持棋凝视,又落一子。 * 盛宁被扑面而来风沙吹醒,起身发现,自己竟置身沙漠,一望无际的沙海阴阳分明。 还未弄清楚情况,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巨响,循声望去,沙砾被砸出来一个深坑,脚下传来一阵摇晃。 远处一方四角亭已经塌陷,四周没有发现任何人踪。而在不经意间,天边孤月闪现一道黑影,又没入黑暗。 盛宁靠近残亭,从断壁残垣中可以看出,这场事故发生得极其突然。低垂破烂的桌布上浸着酒渍与鲜血,一双双断手断脚露在外面,很快便会引来沙漠里的秃鹰。 “碰——” 巨大的阴影将她包住,她下意识甩出铁链,定睛一看竟然一条裹满黄沙的龙! 这条龙抖动着身躯,黄沙俱下,露出森森白骨。而白骨间的人骨像是长在它身上一样,露出头颅或四肢。 它甩着尾巴,尾巴上长着一颗完好无损的头骨。眼中冒着幽幽绿光,嘴角上扬到不可思议的角度。 迎面而来的龙头却没有这样的特征。 “擦——”白骨完好无损。 她没有立刻收回铁链,而是甩向了附着于龙身的人骨。 “碰——”人骨掉落。 而这时,一旁的手蓦地抓住铁链,将她带到空中。 盛宁没有坐以待毙,而是轻声念决,用符咒的力量攻击。 龙身收到攻击后扭动得更加剧烈,但那只骨手却纹丝不动。铁链带着她在空中飞了一圈,看瞧着要撞向沙面粉身碎骨。一束白光在她眼前亮起,她感受到被一股柔软的力量包围。 直到她实实在在地站在沙丘上,她发现自己已经远离了那片战场。 一道人影接替她与骨龙争斗。盛宁想跳下去帮忙,却被一面无形的墙困住了。 那是谁? 是ta杀了那些仕女吗?是ta召唤了骨龙吗? 盛宁被巨大的疑问包围,她急切地想要知道真相,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破了这道围墙。 当她正在想办法突破围困时,远方的骨龙轰然倒塌,黄沙肆虐。 回声持续飘荡,终当万籁俱寂时,寒风入骨,她才讶然于幻境既保护了她又给她带来了麻烦。 于是她从衣袖里拿出一沓符纸向远处扔去,闭上双眼,手结阵法。 符纸在半空中闪烁金光,旋转着散发能量。直到越来越快,在虚实之间,她进入了一片混沌虚境。 * 酉时一刻,静室。 冯明彰一挥手,棋盘上的棋子便消失不见。 “不知道她能不能明白我给她的线索。”冯明彰起身抻着腰站在门口望向门外的云海。 “或许吧,”冯宴哲也起身,与他父亲并肩而立,和先前的严肃模样大不相同,“父亲,咱何时开宴啊?为何我一学习就困,一做事就饿呢?” 冯明彰侧身对他不争气的儿子白了一眼,决定不告诉他接下来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