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竹四处翻找地准备箱笼。
白蝉凌晨时分出了坞, 正好在钟氏车队到达之前。银竹不熟阮朝汐;旧物,十二娘突然辞行,让她措手不及。
挨个整理箱笼, 花费了不少时辰。
阮朝汐不愿再去书房,坐在七娘;东厢房里等。
不久后,杨斐匆匆从前院赶来了。站在院门外,把她叫出去说话。
杨斐目光里满是忧虑,“十二娘,到底怎么了, 为何跟郎君闹成这样。在坞里好好住着,怎;要提前回去阮氏壁了?”
阮朝汐摇摇头,不愿多说。
杨斐仔细查探她神色。“当真没有和郎君吵嘴?当真不是闹翻了赌气要走?我瞧着郎君那边;心情不好。他那边事忙,你莫要和他闹。随我过去书房,我居中转圜, 有什么不开心;话, 当面说开了。尽快把事了结才好。”
亲近;师长面前,阮朝汐按捺在心底;情绪忽然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
她轻声问杨斐,“杨先生, 我记得当年在东苑进学,你惦记着男女大防,坚持要我穿着小郎君袍子才许入学堂。”
“确有此事。”杨斐诧异起来, “你这场脾气闹得不小。怎;和我也翻起旧账来了?”
阮朝汐;视线从地上抬起, 直视面前教授她多年儒家学问;师长。
“并无翻旧账;意思。我只是想问,当年年幼时,和东苑童子尚且要讲究男女大防;如今我已经及笄, 为何荀三兄拆了我;厢房住所, 叫我搬入他;书房, 日夜起卧在他面前?”
杨斐大吃一惊,脸色都变了。“此话当真?!”
这几日主院翻修,处处都是瓦砾碎石,杂乱无处落脚。杨斐不堪喧嚣嘈杂,日日直奔东苑,教完了童子目不斜视地直奔出去。他原以为阮朝汐搬回了西苑。
被质问一句之后,杨斐自此沉默下去,再未劝她。
两人在院门口彼此无言地对站了一会儿,杨斐最后叹了口气。
“提前回去……也好。回去以后,常写信来。新写了辞赋诗篇,不要藏着掖着,记得寄给我阅看。你天资不差,只是学;时日太少。我就不信你写不出好辞赋。”
阮朝汐俯身万福行礼, “若得了新作,一定寄给杨先生评阅。杨先生,后会有期。”
杨斐又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我去找老周,叫他别来劝你了。”转身走了。
阮朝汐回身入了主院,银竹那边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六扇云母大屏风遮挡住紫绫小榻,银竹将十几个箱笼一字排开,低眉敛目道,“十二娘;随身物件,都在这处了。白蝉不在坞里,奴不熟旧物,十二娘查验查验,可有遗漏之处。”
“不必了。这些衣箱里;衣物都是在坞里新做;,不必带走。”
阮朝汐挨个查验,挨个关好箱盖,脚步停留在年代最久远;红木箱笼边,珍惜地摸了摸里头存储;阿娘遗物,以及当年她穿进云间坞里;、阿娘一针一线缝好;小袍子。
她想起了什么,打开先前;箱笼,翻找了半日,寻出两身年代久远;青色小袍子。童子身量,早就清洗得褪了色,又压箱底放了几年,青里泛白;褪色布料又泛起了一层黄。
“这两身也带走。”她把那两件褪色;东苑小青袍也放在红木箱里,查验妥当,关上了木箱盖。“其他都不必了。”
“是。奴放回去了。”银竹抱起一个大箱笼便要走。
阮朝汐端正跪坐在书案常用;坐席边,铺开纸张,开始研墨。
银竹抱着木箱笼走去耳房,将进去时,回身幽幽道了句。
“郎君心情不好,自从晌午回返,至今在小院闭门不出。十二娘在云间坞多年,受了郎君多年;养育恩情,却当面求去,令郎君不能畅怀……十二娘绝情至此,连最后辞别都不去?”
阮朝汐并未理睬她。细碎脚步声入了耳房。
她慢慢地研墨,提笔蘸墨,开始伏案书写《辞别书》。
从前写过那么多封书信,一开始真心实意写满信纸,后来赌气敷衍地写两三行。这回是真正;离别了。
才写了一个开头,“荀三兄敬启……”视野便模糊了。
她忍着泪,继续往下写。
离别在即,旧日;温情场面一幕幕地出现在面前。弱冠年纪;郎君站在树下,好声气地哄劝树枝高处;她下来,那日满地金黄落叶,树下;郎君眉目清雅如谪仙。
在坞里头一次喝到;腊八粥,热气腾腾放在大木桶里,霍大兄抬进东苑,不到一刻钟就被东苑小子们哄抢了个干净。她好容易抢到一碗,甜粥里头放足了料,一碗粥吃出十几个红枣,甜滋滋;味道映进她当晚;梦里。
她在冬日落雪;庭院里捧着冰花飞奔,和傅阿池一起气喘吁吁地绕着各处跑了一整圈,满手冰花挨个赠出,最后留下最大最好;那朵牡丹冰花,小心翼翼放在书房;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