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因为没挂棉门帘,带进来好大一团冷气。 “张叔?”我站了起来。 张永久,都喊他大老张,附近派出所的反扒民警。 少年时,他抓过我不止一回,这几年也是我这儿的常客,时不时就来敲打敲打我。 “昨晚回来的?” 他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我掏出烟。 他瞥了一眼,“还抽红梅呢?” 我笑道:“你还不知道我,这小买卖能赚几个钱,还能天天抽大中华?” 和以前一样,埋汰完我还不嫌弃,我又抬起屁股帮他点燃。 “这次都去哪儿了?”他问。 我给他倒茶,“主要在宁夏了,走了一些小地方,永宁、贺兰、平罗、同心、盐池和西吉,也去了一些派出所……” 他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斜着眼看我,“一跑就是半年,钱够花吗?” 我不由暗骂,这家伙,又来这套! “不够花还能偷啊?” 他立了眉毛,“就等你这句话呢,说,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有病!”我骂了一句,翘起了二郎腿,抽出烟自己点着,“五年了,大老张,你他妈不累呀?” 啪! 他一拍茶几,“喊谁大老张呢?和谁“妈、妈”的呢?有没有点儿礼貌?” 我撇了撇嘴。 “得罚你,哪天请我喝酒!”他说。 “凭啥呀?上次你说给我践行,结果算账的时候你趴桌子上了……” “谁让你抠搜滴整散白,那逼玩意儿劲儿贼大,这次我少喝点儿。” 我翻了个白眼,你还能少喝? 他把烟蒂按灭在了烟灰缸里,这是我用健力宝易拉罐做的,小花篮一样。 “走啦,”他起身拍了拍屁股,“一天天的也不消停,晚上松光电影院有走穴的,你不去?” 又试探我! 一有走穴演出,干[趟活]的[蛾子]们就会扑过去,开[天窗]、走[平台],下[地道]……不够他们忙活的了。 [蛾子],指的是最底层炮灰级小偷; [天窗],[平台]和[地道],对应的是被偷对象上衣的上面口袋、下面口袋以及裤兜; 小毛贼忙,反扒民警更忙,所以大老张才说一天天的也不消停。 有时候我挺可怜他们的,这个工作太不容易,抓贼时间长了,一个个造的像土驴一样,一身匪气,比贼还像贼。 这种小钱,七八年前我就不再凑热闹了!. 我没搭理他,也懒得起身送。 他才走两步,门开了,猫爷戴着顶破棉帽子走了进来。 估计是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花脸],老家伙脸色瞬间就是一僵,干笑两声:“呦,是张头儿……” “老猫?”大老张语气不善,“啥时候回来的?这是干啥来了?” 我叹了口气,真是巧他娘给巧开门,巧到家了! “回来两个多月了,故土难离呀!”说着话,他从棉大衣兜里拿出一块钢带手表,“修表,呵呵,我表坏了!” “老上海?”大老张伸手接了过去,仔细看着手表,嘴里还说着,“这表可不多见了,当年我结婚,费老鼻子劲儿才他妈整着一块……” 我知道,他在看表真坏还是假坏。 猫爷行走江湖几十年,这点儿小场面真不算什么,来之前,他会把一切有可能发生的意外都考虑好。 所以,这块上海手表一定是坏的! 果然,大老张把手表还给了他,问:“六十五了吧?” “是是是,”猫爷点头哈腰,“我三二年生人,虚岁可不六十五了嘛,张头儿好记性!” “知道我记性为啥好吧?” 老头一脸尴尬,这话没法接。 我暗自好笑,猫爷近二十年就被抓过三次,第一次是因为黄瘸子,在佳木斯被抓,余下两次都折在了大老张手里。 要不是为了躲他,也不会跑去南方这么多年。 别看大老张一副邋遢样子,时不时满嘴脏话,但他可是雪城有名的[老花]。 这些年,折在他手里的贼,至少得有一个团,其中[爷]字辈,[叔]字辈和[姑]字辈的也不少! 他曾荣立个人二等功两次,三等功五次,可就因为太不会来事,这么多年也升不上去。 大老张回头看我,脸黑的像锅底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