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如逸精神不济,实在没心力想法子打发他走,只得闭目养神,不去理他。 余照出了房间,去厨下做饭,江与辰安静了一会,忽然开口道:“如逸,徐瑞已经被我爹要走做幕僚了,你尽可放心。” 这话不得不答,方如逸只得缓缓睁眼:“多谢江国舅牵线搭桥。” “我看徐瑞和他父亲不大一样。”江与辰拿起窗台上摆着的莲花烛台,随意地玩着。“徐复好好一个状元,做了半生的官,居然越做越小,听说是腰杆太直的缘故。” 方如逸轻叹一声,仰头望着床帘子,一串安神珠正挂在那里摇摇晃晃:“徐叔叔早年间得罪了人,性子又执拗,不肯低头,这才一路往下走。如今年长,仕进的心思也淡了。 这些事,徐哥哥多半都看在眼里,知道太直的腰杆是会让人连出声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才会改变。” “没错,我虽看不惯那些低头逢迎之人,可官场就是如此,若无实权,别说是肃清风气了,就连说句实话都不能。” 方如逸甚是惊讶,扭头看他一眼:“这些话,竟然能从江国舅口中说出来,我还以为你是最瞧不上仕途经济的。” “我是瞧不上。”江与辰放下烛台,嘴角随意勾着。“可谁叫我在京都住着,里里外外风闻了不少徐复那样的事。其实他还算是好的,至少还有个京官做。 魏临的父亲曾经是先帝的五品武官,就因为太爱说实话,被顶头的将军寻了个罪名,男丁流放漠北,女眷去了教坊司,一家子全蒙冤。 后来我爹扳倒了那将军,才替魏伯伯洗刷冤屈。可等他们脱罪回京时,才发现家中人死的死,伤的伤,如今只剩魏临和魏伯伯两个人在这世上活着。” 方如逸没想到,魏临这个素来爱玩笑的人,竟有这般凄苦的身世。 “魏临真是不容易,想必流放一回,他学会了很多。” 江与辰摇头笑道:“岂止是很多,简直是五毒俱全,什么爬墙头、听墙角,人前人后两幅面孔,都是他教我的。” “江国舅还有两幅面孔么?”方如逸语调冷冷。“怪不得你能骗我大半年……” 江与辰自知失言,慌忙探身进来:“我对你可从来只有一副面孔!什么人前一套背后一套,那是魏临的把戏,我都没学会!否则京中那些庸碌,早就不喊我浪荡子了!” 方如逸默然无言,心中却觉得这话倒是没错。 若他江与辰真拿出一张讨人喜欢的脸面来,京中的女眷、公子只怕要日日寻他念他,想法子攀附江家了。 岂会到今日,还要被人躲着走? “江国舅,明年你要参加春闱,若得中,自然要步入官场。到那时,你这副洒脱不羁的性子,如何能受得住无尽的倾轧?” 江与辰却并不在乎,直起腰道:“我的浪荡是奉了旨的,谁敢管我?” “也是。”方如逸垂眉点头。“你是皇亲国戚,无论做什么,都有人担着,是我多心了。” 这话说得别扭,江与辰心下顿感后悔。 自己家中有权有势,虽说方才那句“谁敢管我”,是句真真切切的大实话,可与魏家和徐家的遭遇相比,如此实话,倒成了炫耀之语。 今日他死活要赖在方宅,是为了让方如逸恢复从前与他的谈笑风生。 可聊着聊着,却越发将两人的距离推远。 终究是身份云泥,处处有别。 难以言说的失落层层翻涌,江与辰心底不是滋味,余照端来的清粥小菜也无意吃了,随口嘱咐了方如逸几句,转身离开。 余照不知他是怎么了,锁好外门后,端了清粥小菜进屋,和方如逸一起吃。 “姑娘,江国舅不是说要留下来用饭么,怎么突然走了?” 方如逸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手中的勺子慢慢搅着热粥:“话不投机,自然要走。” 余照迟疑道:“姑娘,你们刚才说什么了?” “不过是徐哥哥的事。” 方如逸随口答了一句,没细说下去,主仆俩用完了饭,各自安歇。 接下来的几日,方如逸没去木工坊,只在家中养病,徐瑞那头却进展飞快。 得了江介的照拂,六部那些极擅巴结人的官员,流水似的给他送起礼来,幸亏他是个脑子活络的,送上门的礼一个不拆,和拜帖一同封存,列好礼单名,暗中递给江介。 这些官员中,自然不全是只知吹捧的无用之人。 官场暗流,是你堵我涓,你松我涌,无论何朝何代,都难以全然肃清。 那些身上有本事的官员,既入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