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崇柯离开的那天,天空飘起了雪。
他背着一个包袱,怀中还揣着一小袋银子,银子不多,但省吃俭用,也足够他回到京城了。
“里面有几个饼子,你拿着路上吃吧。”
临行前,阿芜递给了他一个的布包,上面接了一条带子,让他可以背在身上。
周崇柯接过时,不知为何,眼睛忽然有些酸涩。
他垂目看向那提着有些坠手的布包,里面被她塞得鼓囊囊的,哪里像她说的只有几个。
周崇柯沉默,空荡的心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给塞满了,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这样的感觉于他而言很陌生。
他出生在侯府,父亲宠妾灭妻,他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便撒手人寰了,他甚至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模样,失去母亲庇护,继母恶毒,私下里对他动辄打骂,有了弟弟后,父亲更是对他不闻不问。
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一点,他从小便学会了尔虞我诈地去算计。
他见识了太多人性的阴暗面,人和人之间相处围绕的也不过是利益一字,他从不相信这世上会存在毫无所求的善意。
可……望着阿芜那双如融化雪水般纯净的双眸,周崇柯生平第一次迷茫了。
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他?
周崇柯想不出答案,怀中揣着的那一小袋银子也仿佛突然变得滚烫了起来。
那或许是她全部的积蓄,从山上采草药拿去镇上卖,都不知道要走多少趟才能积攒下来这些,至亲手足之间都未必能做到这般倾囊相助,可她却毫不犹豫地借给了他。
周崇柯一时间竟是百感交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
若他真是个骗子,此番一离开,茫茫人海,她要上哪去找他?
他垂首长叹了声,再抬眸时,神情却是前所未有地认真。
“我会报答你的。”他道。
……
天气渐冷,不知不觉便到了除夕。
京城的大街小巷,家家户户地贴起了春联,屋檐外一排排望过去都是红灯笼,当真是祥和喜乐极了。
皇帝老儿休养了几个月,虽仍旧一副病态,但却是能下地了。
宫中除夕宴。
戏台上锣鼓喧天,花旦武生咿咿呀呀抑扬顿挫唱着大戏。
忠君爱国的戏码,在座的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一个个都恨不得将心潮澎湃写在脸上,虞秋秋侧首看了看旁边的褚晏,轻笑了一声,他倒是一贯的坚持自我,即便那戏台上演到高潮,众人纷纷站起鼓掌,他也仍旧端着那张肃穆持重的脸,坐得是不动如山。
“那演的倒是让朕想起从前的虞相了。”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突然开口。
此话一出,刚还在拍手叫好的臣子们竟是一个个将头低垂噤若寒蝉了起来。
反倒是身为已故虞相之女的
虞秋秋,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她仍旧维持着侧首观察褚晏的姿势,于是,便眼瞧着连看戏都毫无波动的某人,听见皇帝那话时,瞳孔肉眼可见地震颤了一瞬。
虞秋秋唇角微勾,满意地回转过了身,再看向那龙椅之上、满目缅怀之色的皇帝,却只觉得讽刺极了。
人是他下旨斩的,现在又在这里怀念些什么呢?
被自己的亲儿子逼到了绝境,孤立无援的时候想起自己曾经的左膀右臂了?
人性本贱这句话还真是诚不欺她,失去后才会怀念,得不到的才会永远骚动。
戏台上的锣鼓声还在继续,老皇帝坐了这么久,大抵是精力不济了,没等这出戏唱完便由内侍扶着退了席。
垂首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的众人,像是暂停过后又被人点了播放键似的,一个个或是如释重负长呼了一口气,或是抬手擦了擦吓出的冷汗,又或是靠向椅背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这台下的众生相,竟是比台上还要精彩。
被抄家斩首的虞相是忠君爱国,那底下活着的这群是什么?
虞秋秋这一圈扫过去,看得是玩味极了,只是当目光再度落回到褚晏身上时,却不是期然地与他的目光对上了。
狗男人竟然在看她。
虞秋秋意外了一瞬,正当她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又若无其事地将目光给移回了戏台之上,什么也没说。
虞秋秋双眸微眯、一头雾水。
——“搞什么?莫名其妙!”
台上的戏已经换了一出,这回讲的是一对男女,男的因为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告而别,女的则因为被抛弃遭尽白眼、受尽苦难,直到多年之后两人再度重逢,从而解开误会破镜重圆的故事。
众人看得是感动不已。
特别是唱到那对男女再度相遇的时候,居然还有人用帕子擦起了眼泪。
虞秋秋托着下巴,一整个叹为观止震惊住了。
关键是她观察了一圈,竟发现好像只有她是这反应,于是,只好默默把喝倒彩的冲动给按了下来。
她无力的耷拉下肩膀。
——“世上无知己,寂寞如雪啊。”
——“这世道男人犯了错,只要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