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乌头根茎毒性最强,慢慢将根茎挑出来放进碓窝,拿起舂米打糕的石杵,使尽全身的力量一下一下捣起来。 也许是麻木了,身上的疼痛好似减轻了。她一边捣一边看着梁上悬挂踏椎的绳索,其实她也可以悬到梁上去,可是她在齐国皇宫里看过上吊而死的人,舌头伸得很长很长,她想舌头伸的那么长,太难看了,还是服乌头吧! 监管她的婆子没有进屋来,听见舂捣的声音,嘟嚷了一句就又躲进厨房去了。 乌头根被捣得稀烂了,冯氏才气喘吁吁地放下石杵,大冷的天冯氏出了一身汗,蛰得身上鞭伤又麻又痛,幸好冬天衣服穿的厚一点,她又抱住了脑袋,要不然这会儿一使劲,保不定要疼晕过去. 她艰难地俯下身去,将捣烂的乌头从碓窝里捧出来,和纸包里的一起倒在平时喝水的粗碗里。 外面的人声渐渐多了起来,厨房里也开始有锅碗瓢盆的声音,要开始给主子们准备早膳了,天还是黑的,不见一丝天光。 冯氏又慢慢地坐到了晒谷席上,就着一块缺腿的镜子,将头发蘸水梳顺,到底不是以前人人称赞的乌发如云了,头发变得干枯晦涩,就像这晦暗的人生末路,暗淡无光。 冯氏用一根木簪子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整理了一下脏污的衣服,她本来想回下人房去换一件衣服,好让自己稍稍去的体面一些,可是最后又放弃了,去得越落魄越惨,李妃应该就会越心软吧。 她用手摸索着左上臂,解开绑在臂上的一条手绢,手绢下面贴肉带着一只金臂钏。 进李府时,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搜刮走了,只剩下这个臂钏没被发现。 那时,她的胳臂还是略微丰盈的,正好戴在上臂,如今日益消瘦,晚上熄了灯时她试过,臂钏里都能塞下几根手指了。 为了怕被那些婆子抢走,她一直用手绢将臂钏绑在上臂处,如今是拿出来打点的时候了,反正也不是什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这个时间府里的男主子们,上朝的上朝,读书的读书,就是吴夫人也无暇顾及她这个命贱之人。她知道李妃一向体弱,睡眠也不好,太夫人不会让她请安,李妃这会儿估计在自己房里养神。 估摸着时间到了,她挪到窗牗边,看到平时给李妃送早食的周婶子,这个周婶子还算厚道,没有帮过自己,但也没有跟着别人踩过自己。 她压着嗓子将周婶子叫进来,直接将金臂钏递到她面前,周婶子见她这么大手笔,反而惊异地看着她,不敢接,怕她有什么过分的要求,触怒了太夫人和吴夫人,再好的东西也无福消受。 冯氏微微一笑,说:“周婶子你别怕,不让你为难,你去给你家姑夫人送朝食的时候,避着人帮我递一句话,就说我想见她一面,求婶子可怜我,我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也许以后就见不到了......” 说完,深深地拜下去,拜完又气喘吁吁地扶着墙喘气, 周婶子看她脸色青白,眼窝深陷,脸上一片死气,确实是一副下世的光景,不由得有几分怜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却是不收她塞过来的金臂钏,它太打眼了,也许会惹祸的。 冯氏坚持道:”婶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留在我手里也保不住,还不如给了婶子,这个东西什么记号也没有,以后给家里孩儿添点嫁妆,也是个意思!”周婶子这才接了。 看着周婶子拿了食盒出了院门,冯氏掩上碓房,静静地等待。 这会天意蒙蒙亮了,监视她的婆子去忙了,也没人来骚扰她,当然也没有人来叫她用朝食。她抬头看着看碗里的乌头一眼,嘲讽地想,这应该是她在世上最后的早餐了。 好像是才过了一会儿,其实天已经大亮了,院门口传来一个不情不愿拔高的的声音,像是故意让人听见她的不快:“娘子小心脚下,这院子里化了雪,小心靴子打湿了!” 是李媪那个老奴的声音,冯氏可以听见她声音里的埋怨,大概是恨自己又劳动李妃大驾。她将手边的粗碗端过来,怕自己后悔似的,迅速用木勺将碗里的东西一勺一勺填进口去。 她使劲往下吞咽,像在吞下这坎坷的人生。 粉子有点粗粝,又干又有点苦,她被哽得满脸眼泪。 她拿起了旁边一个缺了壶盖的破瓷壶,直接对准壶嘴灌了几口水。水是冰凉的,一直凉到心里。 碓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她放下手中的破壶,缓缓回身望去。 李妃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大毛衣服的领口风毛长长的,随着她急促的呼吸颤动,李媪扶着她,满脸不高兴的瞪着冯氏,嫌弃地看了碓房四周一眼,不想进来。 冯氏走近两步,哀求道:“王妃进来说话吧,妾有事要求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