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霎时迎风骤雪,郁南下意识微微侧头避开,却意外的没有感觉到半点湿润寒气。 阳光穿透未散的雾气,在清辉之中笼下一道修长的影子,郁南心下一动,手掌张合间奇妙的与影子重叠,童心悄悄的变换动作。 “好玩么?” 低沉清冽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郁南胆大的点头,颇学着宠妃有恃无恐的架势更嚣张的伸出一双手在他影子两侧忽快忽慢的舞动,远看,像是巨鸟在扑棱翅膀。 郁南“噗嗤”一声笑出来,抬眼看见陵阳神色,又默默忍住,可惊涛骇浪的心跳声却无法阻止,如同涨潮时的浪涌,一道道接踵而至。 郁南轻咳下,收了放肆: “殿下,早安。” 陵阳深深看了她一眼,黑色袍角停在她身侧:“现在已经巳时一刻。” 她睡到快晌午了啊,郁南含糊“哦”一声,关上船舱,赧然的低头红了脸。 陵阳坐在外间,到了一杯香茶轻啜一口,眉宇间的疲惫稍有放松,提唇开口:“从明日开始,寅时殿外等候,卯时上朝,巳时下朝,去海事监,申时回来。” 郁南在心里换算了下,寅时就是三点,卯时五点,巳时九点,申时是四点。 那她岂不是要每天凌晨三天就起床,等到天快黑了才能回来,简直披星戴月了!古代大臣生活这么苦的吗? 郁南心下退缩,苦巴着脸不情愿。 陵阳依旧不紧不慢的喝着茶,仿若看不出她的不情愿,继续道:“等到用完晚膳,你按时来尚书房,本宫亲自教你文书撰写。” 陵国官吏向上奏事的文书,也就是缮写奏折。陵国治侓严苛,奏折页数、行数、每行字数皆有要求,上次郁南呈上为船只命名的折子,不但书写有失工整,字里行间用词都不对,若是要旁人见了,只怕就要参她一本。 哦,这就是再教她识字开蒙之后,继续古代版九年义务教育,郁南面无表情的想,她只想做个安安静静的当个船匠,不想透支命啊! 陵阳侧眸,清透的薄光穿透层层百叶窗落在他眼中,“今日早朝,堂上半数大臣下跪呈请,要本宫收回对你的册封。” 郁南倏然抬头。 “诸位大臣,在朝廷之上,口诛笔伐言你出身低贱,才学疏漏,况身为一介女子之身为社稷着想恐难当重任,更不能担任海事监五品总理大臣之重职。” “至于造船有功,更是假借徐士忠之名,本宫,则是受了你的蒙蔽。” “你,也这样认为吗?” 实际上,那些大臣说的话可比陵阳避重就轻说的严重多了, “太子殿下,自古以来,女子教以无才便是德,郁南此人,本家世鄙薄,承蒙殿下天恩,得以活命,本应安居后宫,侍奉殿下,却心比天高,妄图干涉前庭,实乃狼子野心,殿下理应褫夺她的官位,避免养虎为患。” “殿下,郁南不过一介宫女,着封九品尚且不配,又怎可与我等同立朝堂,此例一开,陵国奴隶无数,岂非都一心想攀附飞上枝头,不肯安心做事,如此,主不主,奴不奴,岂非乱了尊卑?” 更有甚者,“郁南不但公然与男子同行出入,属下曾听闻她曾与众多男子以研究之名彻夜待在一处,妇言妇德妇功一应全无,如此不知廉耻,更应赐死。” 陵阳想起方才的一幕幕,神色更冷,面上却始终古井无波,等着郁南的答案。 他在等,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假借、蒙蔽,那些所谓大臣就是用这些似是而非的词将偏见化作一盆污水泼在她身上,污蔑她的清白,毕竟一个女子靠什么才能让一个男人将功劳让给她?这不就是太明显了吗? 而这一切的原因,只不过因为出身,更甚至,仅仅因为她,是一个最被那些男人看不起的女子。 他们享受女子对他们的敬仰,将温顺看成女子的常态,仿佛这个标签亘古与生俱来,终生不改,却不能容许,女子涉及、威胁到他们的利益,不能接受,一个女人而已,竟然能做到站在权利最集中的朝堂。 这让他们的颜面受到挑战,自大难以维持,往后,那些愚昧认命的深闺妇人将会发出沉聩一醒,毕竟,这个人间,有她这个例外。 于是乎,她就成了他们非拔不可的眼中钉肉中刺。 真是可笑。 “荒谬。”郁南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门外,小太监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那些大臣现在还在宫门跪着,您看。” “殿下,他们还在宫前跪着是么?”郁南喃喃道,似乎在问,却也在无声中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