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澜看着他,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很吃惊吗?你特意在广运潭杀了沙万山,我们却并没有被你误导,以为玉珠被闽商带去了福州。”
杨思玄仇恨地盯着他,却闭紧嘴一言不发。
“你行事那么谨慎,一个骗局都要拆成四环,利用不同的人达到目的,报给永泉柜坊掌柜的闽商身份,又怎么可能是真的,”沈微澜点破他的伎俩,冷冷道,“至于你如何去福州兑换玉珠,你若是不肯现在招,那就只能去内侍狱里招了。”
“此事不必去内侍狱就能知道。”后方传来一道温润男声。
众人回过头,只见一身紫袍的梁守谦领着手下,缓缓向他们走来。
“杨思玄曾任福州监军,两年前回京,改授学士院使。恐怕他就是从那时开始布局,在福州永泉分号与掌柜谈妥了交易。”梁守谦为众人解惑,细长的双眼看向杨思玄,“你本是闽人,只要过几年称病致仕,就可以带着玉珠衣锦还乡。”
沈微澜对梁守谦拱手行礼:“像他这样用玉珠做信物的客人,福州永泉分号的掌柜必定印象深刻。只要派人联系福州府衙,让掌柜上京指认,人证便也有了。”
梁守谦满意地看着他,颔首夸赞:“郎君果然断案如神,我没有信错人。”
下一刻,他眼中杀气乍现,喝令侍卫:“这贼子两次设局都打着我的旗号,背后难保没人指使,将人押入内侍狱,仔细审问!”
“是!”众侍卫领命,从地上扯起杨思玄,押了下去。
他变脸的速度令沈微澜微微一怔,意识到身为闽人的杨思玄,即将成为权宦派系斗争的牺牲品。
如今内庭阉党按籍贯分为两派,一派是吐突承璀为首的闽系,一派是梁守谦为首的北方系。
杨思玄落入梁守谦手里,一定会成为他攻讦吐突承璀的工具。
沈微澜望着梁守谦,暗自思索,哪知短短一瞬梁守谦又变了脸,转身对李缬云露出和蔼微笑:“公主与沈郎君设局擒凶,不惜以身犯险,实在令奴婢感佩,还请尽快回朱镜殿更衣,以免受了风寒。至于沈郎君,圣上指名要见他,奴婢会先照料郎君沐浴更衣,再送他去延英殿面圣。”
李缬云一听这话就急了,扬声问梁守谦:“父皇为什么要见他?”
“圣上自有圣上的考量,公主不该多问。”梁守谦对李缬云恭敬一礼,转身招呼沈微澜,“沈郎君,请吧。”
沈微澜将手巾还给照白,起身走向梁守谦,身上披的大氅却猛然被人一扯。他转过头,看到李缬云担忧的脸。
“不要去。”李缬云脸色苍白,满眼焦急地看着他,睫毛微微颤动。
沈微澜心一软,柔声安慰她:“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那我同你一起去。”李缬云不肯松手放人。
梁守谦看着他们拉拉扯扯,脸上不见愠色,用打趣的口吻笑道:“圣上要单独面见沈郎君,他不去可是抗旨之罪,公主千万慎言。”
李缬云脸色越发惨白,拽着大氅的手微微发颤,却始终没有松开。
哪知下一刻,沈微澜竟伸手包住她攥紧的拳头,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
“不要……”她仓惶看着他,哑声抗议。
沈微澜低着头,几乎与她额头相抵,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哄她:“别怕,到了天子面前,我自有办法全身而退。”
“我父皇是明理之人,你好好跟他说,他会知道这是郭贵妃和梁守谦给你挖的坑。”她怨恨地看向梁守谦,对沈微澜低语,“我后悔了,就不该让你查这个案子。”
沈微澜低声笑,将大氅从她手里抽走,又重重握了一下她的手,才不舍地与她分开。
李缬云看着他跟随梁守谦走向延英殿,不理会苦苦劝她回朱镜殿的宝绮,伫立在一阵紧似一阵的秋风里,眉头紧锁。
此刻延英殿便殿里温暖如春,博山炉香烟缭绕,散发出馥郁的宫中香。
沈微澜绕过一道云母屏风,走到浴桶边试探水温。
氤氲白雾里,几名宫女捧来沐浴用具和全套新衣,领头的大宫女柔声道:“我等奉命伺候郎君沐浴更衣,郎君不必拘束。秋寒伤身,快请入浴吧。”
沈微澜只接过衣袍,冷淡回绝:“这点小事我习惯自理,还请诸位回避,容我自便。”
宫女面面相觑,还想坚持,忽然在白雾里看见郎君冷然的眉眼,不知怎地瞬间寒从脚起,不敢再多说一句,放下衣物退到了屏风外。
沈微澜泡进浴桶,被热水一激,冰凉的身体泛起细密的刺痛。他仰头望着华丽的殿宇,眼神冰冷。
与九年前同样的寒意,伴着同样的宫中香,让他回想起兴庆宫里那段经历。
此刻天子就在一墙之隔的正殿里等着他,只要他把握住这次机会,离沉冤昭雪那一天又何止近了一步?
公主说得没错,这的确是郭贵妃和梁守谦给他挖的坑,只是他因势利导,将这坑变成了自己的捷径。
天子赐下簇新衣冠,揉了鹤羽织成的袍子白如新雪。沈微澜沐浴后神清气爽,新衣上身,翩然走入延英殿,皎皎如神仙中人。
他从容走到御座下行礼,朗声道:“吴兴沈汾拜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