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夜的崇仁坊灯市如昼,热闹非凡。
沈微澜将自己的马让给柳盈月,一行人由澧王的人马开道,一路走得还算顺畅。
到了陈家邸店,柳盈月下了马,抬头仰望二楼亮着的一扇窗,瞬间泫然欲泣:“他房里灯亮着……为什么……”
那崔凝果然有古怪,沈微澜沉声道:“别哭,究竟为什么,上去见分晓。”
柳盈月忍住眼泪,点点头。
一行人进入邸店客堂,堂中一灯如豆,只坐着个守门的老头,陈设十分简陋。
老头猛然见到一群衣着光鲜的人进店,吓了一跳,曾寒山掏出令牌亮明身份,问老头要了一盏油灯,上楼寻人。
此刻店里的客人都去了灯市,整个邸店安安静静,脚下的木楼梯踩起来就显得格外响。
李宽忍不住问柳盈月:“你情郎就住这儿?”
“崔士子家境贫寒,这里是崇仁坊最便宜的邸店。”
“你与他是怎么认识的?”李宽好奇。
“当初他陪同乡行卷,在柳府外替我修好了马车轮。”柳盈月红着脸回答。
四人顺着逼仄的楼道登上二楼,来到崔凝门前,曾寒山屈指叩门,随即握紧横刀。
“来了。”房中传来应门声,下一刻,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容貌清雅的白衣士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柳盈月瞬间泪如泉涌。
崔凝也一眼看到她,顾不得陌生人在场,痴痴望着她问:“盈月,你怎么来了?”
柳盈月一路来满腹委屈,被他无辜一问,喉头哽咽一个字都说不出。
沈微澜沉着脸,直接推开崔凝,闯进他的邸舍。
只见斗室寒素,除了简单陈设,唯有书卷而已。
他一动,曾寒山和李宽也跟着进屋,崔凝挡不住这三人,惊慌质问:“你们究竟是何人,私闯民宅还有王法吗?”
曾寒山直接掏出令牌让他闭嘴。
沈微澜转过身,盯着他的双眼,沉声问:“你约柳娘子共度上元佳节,要她仿照话本穿红裙、簪紫牡丹,二更天在朱雀桥相会,为何不来?”
“我何时与盈月相约朱雀桥了?”崔凝瞬间慌了神,期期艾艾道,“我与盈月说好了闭门读书,春闱前都不见面的啊……”
柳盈月听他这么说,终于绷不住哭出声,冲上去捶他胸口:“你白纸黑字写在信上的事,当着外人的面不认账,是想屈死我吗?”
“我没有,”崔凝紧紧抱住激动的柳盈月,为自己叫屈,“你说只有我金榜题名,才有资格上柳府提亲,我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用来读书,哪里敢给你写信,约你上元相会?”
情郎有力的怀抱安抚了柳盈月的情绪,也让她心头升起浓浓疑云,从绣囊里掏出一封折成同心方胜的信笺,抽噎着问:“那这封信是谁写的?”
崔凝疑惑地接过信笺,展开一看,瞪大眼惊呼:“这是我的笔迹,但不是我写的信!”
柳盈月瞬间脸色惨白,几欲昏厥:“不是你,那是谁……”
“是一个故意冒充崔士子,想拐走你的人。”
一语惊人的答案,让柳盈月和崔凝寒从心起、如坠冰窟。
一对天真烂漫的小儿女,第一次知道何谓人心险恶。两人顺着声音转过头,心惊胆战地望着满眼煞气的沈微澜。
他面若冰霜,问崔凝:“你闭门苦读了多久?”
“有一个多月了。”
“期间可有给柳娘子去信?”
崔凝摇头,看向柳盈月:“一封都没有。”
柳盈月一听这话,又羞又愤,簌簌掉泪:“当初你我定下春闱之约,我心里既高兴,又不舍。没过多久,婢女兰心就给我送了一封你写的信,信上说你闭门苦读,饱受相思之苦,求我至少与你互通书信,聊慰相思。我一时心软,便答应了……”
崔凝心疼又后怕,掏出帛巾为她拭泪:“那人一直与你通信,还约你今夜在朱雀桥相见?”
柳盈月点头:“他送了话本给我,要我仿照书里的公主穿红裙、簪紫牡丹,讨个长相厮守的好彩头。”
“指定时间、地点、特定的打扮,都是为了辨识。”曾寒山一言断定,“拐人的只是喽啰,没见过柳娘子,只能靠衣着认人,才会误将公主拐走。”
“躲在幕后策划这一切的人,迟早会发现拐错了人。”沈微澜面色阴沉,“他若不认得公主,也不可能好心将人放了;若是认得公主,只怕会干出更丧心病狂的事。”
李宽急道:“那要如何抓住幕后真凶?”
沈微澜看向柳盈月:“冒充崔士子与你通信的人,一是知道你们约定了春闱前不见面,二会模仿崔士子的字迹,三还能通过婢女给你递信,可见一定是熟悉你们的人,想抓到这个人,你的婢女是关键。”
他又问崔凝:“平日你的手迹都如何保存,可曾遗失?”
崔凝谨慎回答:“重要的我都会收进竹笥里,无用的就丢进火盆里烧掉,邸店人多手杂,我一向小心门户,不曾遗失字纸。”
沈微澜追问:“那你再想想,可有什么亲近的人,近期拿走过你的文稿?”
崔凝想了想,忽然神色一变,对众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