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山棚加入,官军如虎添翼,一场鏖战在拂晓时结束。
平卢叛军死的死、降的降。
副将门察跪在一群俘虏当中,两眼赤红,望着自己的哥哥嘶吼:“为什么?为什么不帮我?”
比猛虎还彪悍的门骞看着他,眼含热泪:“我是你兄长,也是一寨之主。你一错再错,我不能将整个山寨给你做陪葬!”
门察咬着牙,仍是一脸不甘心:“你自小就是这般,眼里只有山寨,安于贫贱,鼠目寸光!”
李缬云走到他面前,正色道:“谁鼠目寸光?你们与洛阳官军实力悬殊,全军覆没只在旦夕之间,你兄长弃暗投明、大义灭亲,比你明智得多。”
先前公主劝降山棚,避免官军腹背受敌,已让留守吕元膺暗自惊奇,他趁机问道:“公主认识这群山棚?”
“当然,本公主不但去过他们的山寨,还被热情款待了一番呢。”李缬云朱唇含笑,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陆从山。
陆从山愧悔无极,跪地请罪:“草民为了掩盖逆贼行踪,起了杀人灭口的恶念,罪大恶极,百死难赎!”
他伏地叩首,一心求死,却被李缬云笑着打断:“你的命倒不必急着赔给我,先跟我说说,你写话本投入长安书肆,教街头孩童传唱童谣,是不是为了引起本公主的注意?”
陆从山顶着满额泥泞抬起头,讶然睁大泪眼:“公主与郎君果然断案如神,什么都查到了。”
官兵押解俘虏下山十分耗时,这倒让李缬云有了大把时间。她找了块山石泰然坐下,李宽也没骨头似的挨着妹妹,倒要听听陆从山如何说。
陆从山跪在地上,满面愧色,对众人道出来龙去脉:“陆某并非山棚出身,因为隐居此山结识了门骞大哥,才搬入山寨做了教书先生。山中岁月原本平静无波,直到某日圆净和尚来到山寨,一切都变了……
他借口要在崖顶修建佛光寺,跟门骞大哥买了山寨里的地,雇佣山棚妇孺种庄稼,又供给衣食,等与我们厮混熟了,才露出狼子野心,说自己是平卢节度使李师道的心腹,可以推荐武艺高强的山棚加入平卢军,建功立业、拜将封侯。
我担心其中有诈,让门骞大哥拒绝,门察却动了心,带着一拨人追随他,下山加入了平卢进奏院。
因为这一层关系,我们还与圆净来往着,时常往崖顶佛寺送些菜蔬。直到三个月前,我无意间偷听到他与平卢使者密谋,要安排刺客于六月初三日暗杀宰相武元衡,再趁着长安骚乱,起兵血洗东都。
我心下大惊,等到门察回山寨打点行李,说是要去一趟长安,便猜到他已被圆净选中做了刺客。
门察武艺高强,无论多凶猛的野兽,都能一刀剁下脑袋。圆净派他去长安,武元衡必死无疑,等他回来受到提拔,不就成了平卢叛军的头目?
我担心他一错再错,终会连累山寨,害我们做了陪葬,便想暗中阻止这一切。只是我一怕长安官场如海,求告无门,二怕一旦真去告发,反倒牵连山寨,好心办了坏事。
正好因为喜爱收集话本,我知道风行于世的《莳花白鹤》话本,写的是断案如神的沈郎君与南康公主,便心生一计,假托李复言之名写了一篇话本,隐去山寨一节,只将圆净和尚的阴谋揉进去,并誊抄数份,趁着去长安卖犀角,将它混入各大书肆。
我怕光是几卷话本,不能及时入公主的眼,便又找了一群孩子,用饴糖哄他们学会了话本里的童谣,在城中四处传唱。
我赌公主与沈郎君至少能在武元衡被杀后,凭话本猜到真凶在洛阳,并顺藤摸瓜,发现进奏院里策划的阴谋。
我赌赢了,却万万没想到,门骞大哥竟将外人带入山寨,又好巧不巧,正撞上夜里回山寨报信的门察。
那一刻,我煎熬到极点,头脑一热想自己杀了门察,结果毫不意外地被他反杀。按照门察的习性,我的下场只能是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可我不仅没死,醒来后还被告知晕倒在山洞外,我立刻猜到门察已被发现,竟一时糊涂,决定火烧草堂,杀人灭口……”
陆从山哽咽说完,再次向李缬云叩首认罪:“公主至仁至义,亲自来东都查案,使满城百姓免遭兵祸,陆某却有眼无珠,险些铸成大错。此事全由我一人谋划,与他人无关,求公主念在山棚讨逆有功,放过山寨,只杀我一人。”
“不,你做那么多都是为了山寨,我怎能让你送死!”门骞抹掉眼中泪水,向李缬云跪地请罪,“小人是叛将兄长,亦是火烧草堂的元凶,罪该万死,求公主放过从山!”
李宽看着这两人抢着送死,想到自己钻山洞逃命的狼狈,撇撇嘴,嗤笑:“嘿,别争了,你们俩谋杀皇亲,论罪当诛,一个都逃不掉。”
没想到站在他身旁的罗红绡,这时竟极为难得地开了口:“如果没有圆净和尚,他们只是山间自食其力的猎户。明明是外界的野心与恶念,像瘟病一样传入山寨,无辜之人为此枉死,何其不公!”
李宽转过头,呆愣愣地看着她。
他的红绡从不曾为谁打抱不平,这一回为何如此激动?
就好像……她也曾经历过这等不公……
“你想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