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珍棠摇头晃脑骑着小电车回到雨灯街的时候,整个弄堂里回荡着她愉快的歌声:“我有一辆小电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它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伯伯,快看我的小车车!”
旁边摇着蒲扇晒太阳的大爷配合地笑一笑:“漂亮得不得了,哪里来的?”
纪珍棠笑得很得意:“爸爸给我买的。”
滴滴一声,粉白白被锁在门口。
纪珍棠探脑袋进房间,“姑姑,我把车骑回来了!”
里头没人应。
纪珍棠走进门。
发现纪心荷在拜观音。
菩萨供在屋子的西南角,纪珍棠已经掌握了姑姑拜佛的规律。每天早上八点拜一回,下午三点拜一回,据说过了三点再拜就不礼貌了,得拿布条罩上。
“咦,菩萨收摊啦。”她悄咪咪走过去,说了一句。
纪心荷还跪着呢,一个眼神扫过来:“别胡说八道。”又招她往前,“过来拜拜。”
纪珍棠毫不犹豫地跪下,双手合十,摇得飞快:“菩萨啊菩萨,一定要保佑我的老爸发大财,让我跟着他吃香喝辣!”
纪心荷听了想笑,又实在拿她没辙,等纪珍棠磕了几个头站起来后,她问:“就这么指着你爸发财?”
“是的呢,爸爸聪明得很,人家都说他有经商头脑,就是有时候缺点运气而已。他运气好了,就等于我运气好了,我当然指着他发财嘛。”
纪珍棠说着,在桌前坐下,取了块桃酥放嘴里。装桃酥的提梁锦盒,还是上回从沉章园带回来的,纪珍棠一边吃东西一边摸摸它的材质,那时她不懂,拿回来就随意乱摆,是纪心荷说了句叫她轻拿轻放,注意着点,这是价值八千元的紫檀。
纪珍棠才知道,大户人家的富裕都是可以落实到细节的。
望着提盒,她意犹未尽地摸着八千块的紫檀。口中咀嚼的动作慢下来,他想起了钟逾白。
那天回来后,到现在有好一阵没联系他了。
他也有好一阵,没有联系她。
说好的以后,并没有履行。
深邃的男人,一言一行让她放大无限,又好像统统猜错方向。
暮春的江南下了几场雨,树木换新芽,外面街上郁郁蒸蒸,一片翠绿,一股子暑气隐隐席卷,蝉鸣在破落的弄堂里无限蔓延着,快要入夏,纪珍棠也即将迎来准大三的暑期。她最近忙碌在期末各大考试和考勤,跟那个圈子的交集恍恍惚惚又变少了。
如果不是手里价值不菲的提盒摸着还算结实,她都怀疑那个男人,与他有关的繁华,就像一个她不慎闯入的梦。
什么是真实的呢?
是弄堂,是蝉鸣,是花谢花开的海棠。是陪她长大的街坊邻居,和他们一个个老破小的旧公寓。
纪珍棠望着窗外,摸着盒子的动作又舍不得停下。
“对了,钟家老太太的生日快到了,昨个有人送来请帖,邀
请我们去。”
纪珍棠眼睛一亮:“真的?物证在哪里,我要看。”
喜滋滋拿到请柬的一刻,她陡然有点失望:“啊,写的是你的名字呀。”
她摆手搁下,闷闷不乐。
纪心荷说:“送信的人说了,叫我带你去。”
笑意重新爬上她的脸:“是什么人来送的。”
“一个阿姨,比我大些。”
一定是徐妈。
纪珍棠:“去去去,当然去!”
纪心荷笑了:“你去吧,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太了解纪心荷这种与世无争,大隐隐于市的性格,纪珍棠连劝都不想劝。她接着问:“你给老太太做了什么衣服呀?”
“一件旗袍,一套唐装。”
“她喜欢吗?”
“还不错。”纪心荷不是会把话说满的人,说还不错就表示对方很满意了。
纪珍棠笑得露出牙:“那我去了哦。”
纪心荷说:“记得买几件好看的衣服。”
“不用你说啦,我穿成女明星!”
她已经急匆匆上楼挑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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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让纪珍棠化妆的场合不多,钟家老太太的生日宴算一件。
她起了个大早化妆,盛夏时节,怕暑气蒸湿了妆容,还特地打了个车。到江滨花园的门口时,她正无措地找方向,接到一个久违的号码来电。纪珍棠看着森严的旋转门门口的保安,按下接听键。
尽管阔别数日,钟逾白的语气倒是未曾生疏,开口便和她说一句:“我去接你。”
淡淡的,平和的。她已经从他的语气里猜测出男人处变不惊的神色,但纪珍棠没有想明白,他说出的这句话,是疑问或者通知。
她说:“我已经到啦。”
可能是有几分诧异,钟逾白沉吟片刻,应声道:“进来吧,能看见我。”
高级酒店的门前,一辆接一辆豪车停住,一个接一个穿着金贵的人提着贺礼进来,谈笑风生。纪珍棠自然一个人也不认识,她抻抻裙摆,把精挑细选的小裙子摆弄到最熨帖的状态,即便做好一切准备,真站在这里时,也有种游离的隔阂感。
旋转门就那么点大,她规矩地等人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