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邱行从后面环着林以然走到停车的位置,让她上了车。 女人没跟着他们,只一直站在原地破口大骂,后来坐在马路边,一边拍着地面一边痛哭。 邱行从头至尾没和她说过话,也确实无话可说,打和骂都沉默着挨了。 一个在悲惨家庭里生挨的苦难女人,口不择言的谩骂之下是多年的绝望和没有尽头的悲戚,而这苦难和邱行的父亲又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到了车上,邱行给林以然抽了两张纸,林以然接过来,在手里虚虚攥着。 “别哭了。”邱行抬起手,摸摸她眼尾,给她擦掉眼泪,“我们小女神都会吵架了。” 林以然眼泪又落下来,自己拿纸擦了,声音听着委屈又可怜:“我吵不过。” “吵过了。”邱行把她乱了的头发给顺到肩后,转回来启动了车。 林以然坐在那平静自己,好半天后说:“你别听她说。” “不听。”邱行说,“我不活得挺好的?” “你能一直活得很好。”林以然皱着眉,心里还是堵着,有些偏执地强调,“那只是意外,和你没有一丁点关系。” “好的。”邱行乖顺地说。 不怪这次方姨病得重,就这样一张嘴,连林以然都被刺激得尖叫起来,迟迟平稳不下来。何况是向来温声说话的方姨,她不会吵架,那些对自己儿子的恶毒诅咒像刀一样往她本就脆弱的脑神经上戳,搅得她精神错乱和震痛。 疯话原本可以不必听,可当它字字句句都在朝向你爱的人,它就变得不可忽视。 人总是习惯给自己的苦难寻一个源头,然后将自己身上所有痛苦都绑在它身上,每天心里想着,口里念着,就像给自己找了个念想,然后日日夜夜去恨。 邱养正工厂的那场大火让刚才那个女人失去了丈夫,这无可推脱。可她儿子的瘫痪并不是因为邱养正,而是因为这场事故半年前的车祸,神经受损,终身瘫痪。 可在这么多年的怨恨中,她已然把家中的所有不幸都安在了邱养正头上。她忘记了就算没有邱养正,她儿子也同样站不起来。 可如果没有邱养正,至少她还有个可以依赖的丈夫,不至于一个人浸淫在苦海里,活着痛苦,也没有死的自由。 林以然回到医院,方姨小心地打量着她的脸色,敏感地发现她眼睛鼻子都红,明显是哭过了。 方姨刚开始没有问,过会儿给她拿了个苹果,放到她手里。 “你怎么了呀?”方姨轻轻地问。 林以然原本坐着床边,弯腰往柜子里放东西,这时停下动作,抬脸看着她。 “有人欺负你了?”方姨带着关心地问她。 林以然摇了摇头,而后抱住方姨,把脸轻贴在她身上。 “别难过,都会过去的。”方姨抚摸她的头发,就像在安慰自己受了委屈的女儿,慈爱地说,“什么事情都能过去。” “是呢。”林以然吸吸鼻子,仰起脸问她,“那咱们朝前看好不好?” “好啊。”方姨朝她笑笑,“谁要总是往后看呀。” 林以然把脸埋在她身上,鼻子很酸,心里也难过。 她嘴上明明这样说着,却总是把自己留在过去。让自己活在过去的房子里,爱着和她少年时相爱的养正,和她正值青春朝气蓬勃的儿子。 病房里的说话声断断续续地传来,邱行靠在走廊的墙上,仰头发着呆,目光空洞,神色茫然。 在方闵住院期间,邱行给她又找了个房子。 他问于梅还愿不愿意干了,于梅来医院见过方闵,见她不再像那天一样尖叫和呕吐,还愿意干。但是新找的房子不在原来那个区了,离得远,于梅照顾儿子不方便,就说还是算了。 邱行没意见,好好给她结了工资,还多给了些。 于梅心里也难过,哀声叹息地说为什么遇到这种事。 新找的房子在这座城市的新区,离原来的房子远,离他们的老房子以及出事前生活的家都远。 他不想让他妈再受到刺激,想给她换个新环境,而方闵又不接受他,无法去他工作的城市生活。 因为这件事,林以然和邱行争辩了不止一次。她想让方姨去她上学的城市生活,邱行无论如何不允许。 “这不方便,邱行。”林以然试图再次说服他。 “你明知道让她换个城市更好,这里跟过去的牵扯太多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遇到会刺激到她的人。” 邱行说:“先这样吧,等她能认我了再让她去我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