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安宫。
郑宴离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匆匆进宫。
殿外候旨的时候,小太监冲他挤眉弄眼比划半天,他才意识到脸上还沾着泥,赶紧搓了搓。
皇帝此刻就正在郑贵妃宫中闲坐,不一会儿就宣他上殿。
他一边搓脸一边往里走,却忘了后背还有个大脚印子。
彻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便独宠郑氏。
当时的郑宴离还小,由于父母早亡便一直跟着姐姐,几乎就是从小在东宫长大的。
“你……让谁揍成这副熊样的?是谁这么大胆子?哈哈哈哈!”
彻帝歪在软榻上,欣赏着他的狼狈相一阵幸灾乐祸。但听完他说的事,却立刻就笑不出来了。
准确地说,是听到‘枢密院’三个字,彻帝的脸色便阴沉下来。
连一旁的郑贵妃见了,也一个劲地使眼色,叫他别再说了。郑宴离当然知道这是个大忌讳,旁人在御前是连提也不敢提的,可这毕竟事关太子……
沉默半晌。
“郑宴离,你长脑子了吗?”
彻帝突然发怒道:“你让朕去诏狱见她?一个枢密院的探子?!——你都是怎么想的啊?!”
郑宴离诚实地点头:“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不合规矩,但她说事关重大,只能当面跟您说……”
一语未完,就见一个橘子飞来,他下意识躲开。
彻帝更恼了:“这你倒知道躲了?!有这本事你别挨打啊!”
郑宴离吓得不敢再动,眼看他又一个橘子丢来,正中脑门、弹起来,一跳一跳地滚远了。
“滚!”
郑宴离却坚持道:“可是,事关太子啊皇上!那可是我亲外甥呢……”
“你就是我亲祖宗!”
郑贵妃忍无可忍吼了一句,连推带搡地把傻气冲天的弟弟给轰了出去。
郑宴离只好悻悻地出去,走到门口时还听郑贵妃在旁劝道:“您别跟他一般见识!那就是个傻孩子……”
哼,你才傻呢!你儿子现在处境可能很危险呢!心可真大!
郑宴离气鼓鼓地手按佩刀站在殿外候着,小太监们见了想笑也不敢笑。
很快,内阁首辅大臣杨羡被召入宫,然后领旨跟他一起去了诏狱。
但是这回,跟他离开时的情形又不一样——
桌上的酒菜比之前明显丰盛了许多,吊在半空的锦衣卫被放下来,全都成了陪酒小弟。
郑宴离和杨首辅进门的时候,小刀正在眉飞色舞地跟他们讲当年的烽火往事。
这群锦衣卫,平均年龄不超过二十岁,都是倍受皇帝信任的军官子弟,此时正无比崇拜地把小刀围在中间,俨然已经把她当成英雄偶像了。
郑宴离略显尴尬地咳了两声,少年们才赶紧站起身分列两旁,一脸无事发生。
小刀上下打量面前的干瘦老头:一身大红官袍,五六十岁模样,须发皆白,气度不凡。
郑宴离简单介绍几句,小刀点头打断他:“行,官够大了!……走吧,去里面谈。”
她指向的地方是地牢:那底下的空间不大,有一间刑房和十间空牢房,没有窗户;平时通常是用来关押重犯的,光是狭长的甬道上就有三道铁门,无论哪路神仙被关进去也是插翅难逃。
但从另外的角度说,同时也是个绝对保密的地方。
郑宴离站在铁门处朝里面望去,看不见一点光亮,也听不到一丝声音。
气氛安静得有点尴尬。
等得百无聊赖,他回头看看鼻青脸肿的部下们,皱眉道:“你们跟一个朝廷钦犯还有什么好聊的呢?”
众人却说道:
“你不知道,关外的察罕儿城是鞑靼人的地盘,她一个汉人,在那里住了十几年!这还不厉害?”
“她还会说鞑子话!”
“当年的好几场大捷,都是她提供的军情呢!”
“有一说一,她的功夫真棒。”
“对对对。”
这些少年与他年纪相仿,提起小刀竟是一片赞许之声。
“我去……说什么呢?你们长没长脑子啊?她可是枢密院的人啊!”
郑宴离瞪起眼睛:大是大非问题上还是要拎得清的。
众人不敢吭声了。
郑宴离端起长官的架子,严肃道:“都盯紧点,可不能让她给跑了!”
众人诺诺称是,后排的小旗悄悄把桌子收了。
现在的锦衣卫当中,除了几位只挂职不见人的以外,就数一位姓朱的百户资历最老。郑宴离把他叫到跟前,小声问道:“你们是怎么着的道?她不是被捆着送进来的吗?”
朱百户挠头:“对啊,用铁链子锁着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就跑出来了……您也瞧见了,她出手极快,属下确实防不胜防啊!”
郑宴离摸摸下巴:“去拿最重的枷来,待会儿给她戴上!这可决不能再出半点差错。”
“是。”
这时,就见杨大人自己提着灯从地牢里走出来。小旗赶紧上前把锁头打开,稀里哗啦半天,才解开一圈圈繁琐的铁链,杨大人都快等得不耐烦了,沉重的铁门才总算被打开。
郑宴离还想细问,但杨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