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哈木脱欢看来,这些人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一夜暴富。
但眼前这些银票可都是真金白银,全是中原最大的官商银号发行的全国通兑票!
毫不夸张地说,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多钱。
哈木脱欢是经常跟中原商人打交道的——他很清楚这个数目的概念:那代表了数量庞大的粮饷军资,借兵的资本,实现野心的物质根基。
其实,这场和谈从一开始,鞑靼方就是毫无诚意的。
哈木脱欢的封地内多是沙漠戈壁,水草贫瘠,主要收入来源就是打劫往来商队和扫荡边城百姓。至于和谈,无非是想要挟朝廷掏点保护费罢了,却没想到竟能逮住太子这条大鱼。
他料到钱景是不会空手来的,原已不打算再在他们身上多浪费时间,但眼见这么多银票,还是忍不住狠狠地动心了。
杀了他们很容易,但他更想要钱。
简单权衡之后,哈木脱欢把银票揣进怀里就奔客栈去了。
——
极乐宫,清凉殿。
午后的闷热令人昏昏欲睡。
殿上一片安静,只有四周水帘发出细密的水滴声,将汹涌的热浪隔在窗外。
长平公主手执团扇,斜靠在凉榻上,双目微合,似是小憩。
一名红衣侍女快步上殿,将一封奏报轻轻放到她的案头。
刚要退下,就见长平公主抬眼瞥了一眼封皮的颜色,也懒得打开,直接问道:
“西北还是没有消息吗?”
侍女答道:“是。”
长平公主无声叹息,似是有些失望。
侍女又道:“要不要再多派人手过去?”
“不。”
她拒绝得干脆,但显然还是有些担心:“区区一个哈木脱欢,她能应付得来。”
——该教的已经都教了,该做的准备也都已经做好,该给的资源也都给了,不该再有什么意外。
侍女垂下眼眸:“哈木脱欢狡猾又凶残。郡主虽说从小就胆识过人,但毕竟是初出茅庐……”
长平公主抬了抬手,打断她的话:“小刀是枢密院经验最丰富的情报官,给瑾瑜带去的女官也个个都是最拔尖的——如果这样都能输,那也不必期待她将来还会有什么更大作为了。”
侍女称是,不再多言。
话虽如此,但终归是关心则乱——心里难免忐忑。
长平公主有些烦躁地坐起身,岔开话题:“那个锦衣卫近来如何?”
侍女答道:“逃跑行动先后尝试过四次,最近一次已经能摸到院子大门了。被看守押送回去之后,照样是能吃能睡,倒挺能沉得住气。”
长平公主听了不由笑道:“这小孩也是怪有意思的。”
“他的轻功根基不错,像是受过名师指点;出手也有分寸,懂规矩,只制以服、从不伤人。”说到这,侍女不由微微一笑:“对看守也都挺有礼貌的,性子够稳,也不浮躁,就是经验不足缺少历练。估计现在正计划第五次出逃了。”
“评价这么高?”长平公主扬了扬眉梢:“要不然,就花点心思策反他?”
“他是郑贵妃的弟弟,自幼跟太子一起长大,堪称皇帝的心腹爱将……”侍女微微皱眉,思索片刻:“恐怕有点难。”
长平公主扁扁嘴:“所以我常说,彻帝是最不懂得用人的——既是心腹爱将便该留在身边好好培养,将来委以重任。如今既然派了首辅大臣来见我,又何必再多此一举、找个没什么心机的小孩去盯他?反倒是令大臣生疑、又白白折了一员爱将,唉。”
侍女也是一笑:“我看那少年心性单纯又十分耿直,说不定也可一试。”
“不必了,放他走吧。”长平公主摆手道:“如果瑾瑜那边顺利的话,两人会在差不多的时间抵达京城——到时候,就交给瑾瑜慢慢调教去罢。”
侍女问:“那,就这样放他走了?”
长平公主点头:“若是对他严刑拷打,那皇帝说不定会嘉奖他;但若是好吃好喝留他住了一阵子、毫发无损地放回去了,以彻帝多疑的性子,是断然不会再拿他当心腹了。”
侍女向上行礼:“属下这就去办!”
“慢着。”
长平公主又叫住她,思忖片刻:“跟他说,小刀也会去京城。”
那可是他的一块心病!
侍女会意地一笑:“属下明白。”
——
客栈的门大开着,外面的鞑靼兵围得如铁桶一般。
哈木脱欢的全部家底就是这五千来人。
如今,他们就像一群嗅到血腥的野狼,瞪着血红的眼、露出森森的獠牙,就等着头狼一声令下。
就像那天晚上一样,哈木脱欢带着十来名随从,趾高气扬地直接策马闯了进来。
但他们刚来到大厅正中,甚至还不及站稳,身后立刻有人将大门砰地关上,然后又添了一道横木当中堵住——动作之快,显然是早有预谋。
哈木脱欢心中暗道不好,刚一回头:楼上楼下所有的窗户也都骤然关闭,整个客栈瞬间陷入一团漆黑。
几乎是与此同时,二楼上箭如雨下,顿时令刚进入黑暗的人一团混乱,人仰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