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也是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欢迎仪式布置得非常隆重,百官自不必说,连皇帝和皇后也都是盛装出席。
使团当中身份最尊贵的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瓦剌王子——瓦剌的可汗有十多个儿子呢,火儿忽达的出身平平,能力也一般,甚至都不能算是受宠的一个;西域诸国的使臣就更不用说了,正经外交官都没来几个,大多只是些普通商人,连贵族都算不上。
瑾瑜在旁看着只觉得好笑。
可见这朝廷也真的是穷疯了:但凡能逮住一点赚钱的机会,就立刻豁出老脸使劲贴了上去。什么天朝大国的体面,九五之尊的威严,在真金白银面前一文不值。
火儿忽达见到瑾瑜十分高兴,每次看向她的时候眼里都闪着光,却碍于外交礼节不能单独跟她叙旧。
他们认识很多年了,瑾瑜并不讨厌这个人。
相反的,在宁夏的时候还时常跟他一起出去骑马狩猎,他教她鞑靼语,她教他汉话,二人亦师亦友无话不谈,只是也从没想过要结为夫妻。
现在这种场合见面难免尴尬,毕竟大家对皇帝的和亲意图心知肚明。
她始终淡淡的,目光又落在随行的官员身上:杨羡只出现了一会儿就离场了。不知是觉得对方团队配置太低,还是近来受到的舆论压力太大有点顶不住了?
总之,是件好事。
瑾瑜心里轻轻舒了口气。
皇帝一无是处,但她对杨羡还是颇有几分忌惮的。无论是学识还是阅历和外交经验,杨羡的战斗力都是不容小觑!就连向来毒舌的姨妈对这老头子都要礼让三分,待会儿她跟皇帝正面对上,内阁首辅必然挡在前面——这胜负还真不好说。
如今少了他,瑾瑜自觉胜算又大了几分。
按照接待使团的流程,对方向我朝进献了礼物,皇帝还以国礼,接着便是洽谈通商贸易的细节。其实我朝与西域诸国的贸易由来已久,很多事都有先例,礼部官员也早就做好准备,一切按部就班。
午宴也很简单。
重头戏的正式欢迎宴会安排在晚上,现在时间还早。
瑾瑜要全程陪同,但只是个没有台词的旁观者。
本以为就皇帝那么急的性子,肯定是逮着机会就要提和亲的事,但事情的发展却跟她想象中不太一样:上次陪同钱景一起出关的那几名官员也来了,看起来职位不低;皇帝有好几次想把话题引向和亲,却都被这几个人不动声色地岔开了。
还有负责接待商人的礼部官员,在介绍瓷器时会有意无意地提起前朝,提起镇国公主时代强大的边军;甚至连钱景,在拉踩鞑靼的时候会提起她,夸她神勇无比、一骑当千。
虽然心知都是些外交辞令,但在瑾瑜听来也是相当舒心的。就算只是些恭维的场面话,至少代表立场一致——就像姨妈说的,当面临外敌的时候,人们就会展现出空前的团结。
会场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她隐隐感觉到,官员的态度与皇帝相反,大部分都不赞成和亲——公主不是不能下嫁,但就算和亲的对象不是可汗本人,起码也得是位世子或者亲王,真没必要为了眼前这点蝇头小利就屈尊降贵。
更何况,送镇国公主的女儿去和亲,就算皇帝不要脸,九边重镇的将士还要呢。
瑾瑜突然感觉有点欣慰:看来,这朝廷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不是所有人都在乎皇帝是不是高兴,大部分官员还是有气节的。他们呈上的奏疏虽被驳回,但也绝不轻易妥协。
“你累了吗?要不,先回去休息?”
是郑宴离。
午后的会场气氛有些慵懒,见瑾瑜望着窗外的日光发呆,他趁机凑上前来轻声道:“皇上若问起来,我替你挡着。”
瑾瑜转回头。
他今天是以皇亲国戚的身份来的,没穿官服,一身富贵公子打扮。看得出来,为了阻止和亲,他也是想出份力的,只是胆子和能力都十分有限。
按说他算外戚,今天的场合通常只会邀请亲王和皇子,可惜我朝只有一位太子,皇室人丁不旺,而他恰好长相气质都算不错——估计是来凑数的?
“不用。”
瑾瑜婉拒,片刻回过神来,微笑问道:“你没跟皇上提起过反对和亲的事吧?”
他摇头。
想来也是,若是这呆头鹅真的提了,今天肯定就不会出现在这了。
他低声说道:“我看大臣们的意思也多是反对的,这事估计成不了!……不如快趁机溜了吧!”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灼灼一脸认真。
对于她面临的和亲困局,身边众人出的主意五花八门:
红姨建议把使团炸了听响,要赢就赢得惊天动地;
小刀提出直接宰了皇帝,就能从根源上解决所有问题;
桃子觉得可以出宫逃走,反正大家一身好本事,想跑肯定能跑得掉……
最离谱的就是他:开溜?!躲一时算一时吗?
她忍不住笑出声:“我能躲哪去?就算躲过今天,那明天后天呢?”
郑宴离想想也觉得这话有点欠考虑,不禁挠头:
“……我就是那么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