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长城出关的时候,她们的队形还是整整齐齐,但很快就被划分成无数小队扇形散开,消失在四顾茫茫的旷野之中。
两万人驻扎在城里时,感觉是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如今零零散散地撒到草原上去,竟像是泥牛入海,踪迹难寻。
谢丹望了一眼身边稀稀拉拉的几十名护卫,不禁有点担心:
“……这么行军,能行吗?”
“我是出关办事,又不是打仗。”长平公主笑着拍拍她的肩:“说起募兵练兵的事,没人比你更懂;但要论带兵打仗,还是得交给专业的来。”
今天领队女将的名叫乌兰。她原是个关外出名的女匪首,如今是长平公主手下一员悍将。
“鞑靼人的降将……可靠吗?”
“鞑靼人怎么了?难道他们就不会欺凌本族女人吗?都是一样的。”
长平公主叹了口气,说道:“鞑靼人攻城略地,所有女人会无差别成为他们的战利品,并没有种族的分别。而乌兰之所以成为匪首,就是为了不再受任何男人的欺压。而且,她也有女儿!我们一见如故,当场就决定合兵一处了。”
战争面前,只有强弱的分别。在乱世中能立于不败之地的两个女人,总是很容易就能找到共同之处。
虽说道理都懂,谢丹还是摇头,指着已经跑得望不见人影的骑兵:“队伍这么分散,若是遇到突袭,甚至都来不及集结防守!”
长平公主听了不由来气:“哪来的突袭?怎么突袭?谁来突袭?……巴图孟特儿还在千里之外的老巢里趴着呢,最能打的哈木脱欢已被全歼!你掰着指头数数,现在鞑靼还有谁能凑出个完整的队伍来打我的伏击?”
谢丹没法反驳,只是皱紧眉头望着无边无际的草场,就觉得心里没着没落的,一阵阵发慌。
毕竟她跟乌兰的风格完全不同:一个是规规矩矩的传统官军,一个是野路子来的无套路匪帮,两人头回打交道,难免心里没底。
不过,提起乌兰,长平公主突然来了兴致:“乌兰这人可有意思了。有一天,她把小女儿送到我跟前,想让我帮忙给取个汉人的名字。她粗通汉语也认不得几个字,我写了几个名字给她选,可她却觉得都不好,嫌这嫌那的。后来,我瞧那小姑娘又黑又瘦的,也不认生,拿起我桌上的桃子就啃……”
“不会是从此就叫猴子了吧?!”
长平公主白了她一眼,一副‘我就知道你猜不着’的表情:“叫桃子!如今正跟瑾瑜一块儿在京城呢。”
谢丹扬了扬眉梢:看来这交情还真是不浅。
长平公主此时正坐在一辆两匹白马拉着的敞篷战车上。那车比普通马车要高出两三倍,外观四四方方像个观景台,四周竖着菱花格铁线围栏;一名带刀女官撑着把红伞为她遮阳,那么鲜亮的颜色,隔老远望去都觉十分扎眼。
“说实话,你现在这个样子……连我见了都特别想打劫。”
谢丹骑马伴车而行,仰头望着她说道。
长平公主笑道:“那我也实话告诉你,当初我去宁夏卫的时候,一路上都是这么走的。”
那时候道上特别不太平,无论是平坦的官道还是险要的山道,道边半人高的草丛里都有可能埋伏着土匪。而她们,几乎是集齐了所有的受害者特征:女人,有钱。
“您也真是心大,居然拿自己当成钓鱼执法的饵吗?”谢丹没好气道。
长平公主得意道:“你看我像个靶子,我瞧你还像只走地鸡呢!”
两人不禁都笑了。
这马车的造型,就像是个移动的瞭望哨;那名执伞女官的腰间插着五色小旗,若发现敌情便会举旗吹哨,就像军阵中心的阵眼一样。
长平公主说道:“你试想一下:假如你是那个蹲在草坑里准备偷袭的土匪,是会先杀手无寸铁的主人还是全副武装的护卫?”
谢丹忍不住抬杠:“打架嘛,一定会先挑最好欺负的下手。”
“除非是目标明确的刺客或者是有仇,脑筋正常的人都不会先攻击如此耀眼的我。”
她的笑容一如既往,得意又嚣张。
事实上,劫道的惯用手法是前方设障拦住去路,然后咬队尾、消灭所有抵抗者——这套路适用于鱼贯而行的商队,或者编队行进的马帮,但对于她这种看似毫无章法的散装小分队来说,反倒像是扑进一张网里:哪里扑腾得最凶,哪里就会引来最猛烈的围剿。
枢密院的女官和侍卫都是受过特别训练的。虽然对战场上的正面厮杀并无过人之处,但对于小股偷袭或者伏击战,都十分擅长。
离京的时候,她的手下不足两千余人;一路上就像是滚雪球,各路土匪大小通吃,在到达宁夏卫时,随行人数过万。
“害怕走夜路的人,就把自己想象成个贼。”长平公主说道:“害怕自己成为羔羊,那就像狼一样思考。”
说着,她朝下丢过一个物件:“你试试。”
谢丹抬手接住,是个拇指粗细的铜哨。
长平公主笑容狡黠:“你吹下试试就知道了。”
谢丹细细端详半天,谨慎道:“这不是能随便吹的吧?是不是有暗语?”
长平公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