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哈干’原意为恶魔,并不是某个人的名字,而是指魔鬼之地的首领。
这里原是片无主之地。
起初,偶尔有途径此处的牧民从地面的裂隙跌进通往暗河的地洞,发现这片深藏于地下的秘密河道,便悄悄搬来日常用品,想要定居此处。但很快就发现,由于夏天雨水丰沛,地下洞穴多被河水淹没,因此只有到了秋冬季节水位下降才能勉强住人。
后来,战火又起,云川卫的守军被迫弃城,撤回关内。
但有些老军和军眷已在此地生活多年,在关内也无亲属可以投靠,便留下继续过着牧民生活。夏天水草丰美时便出来放牧,到了秋冬再躲进魔鬼之地栖身。
多年过去,魔鬼之地的人来来去去,有匆匆过客,但更多的如候鸟般迁徙。
日子久了,这地下村落中便出现一位首领,带领众人改造洞穴入口、设置机关,修建地下畜栏,为了越冬提前储备物资,以及散布各种关于‘魔鬼之地’的可怕传言虚张声势——从那时起,首领自称‘苏木哈干’。
“听起来,倒更像是个分季节营业的客栈?”
听完那女官的描述,长平公主饶有兴趣地问道:“所以,你们都是受过那首领恩惠的是吧?”
谢丹治军严明眼里不揉沙子,好人自是留给长平公主来做。
面前跪的这人名叫张来,是那五百人的小都统,今年三十多岁,是大同府本地人。眼见事情败露,她就一人把责任全担了下来,任由谢丹好一通责骂。
见长平公主发问,张来点头答道:“恩惠是有的。不过,主要因为他还是镇国公主旧部,又是同样为了当年之事,我才冒死答应下来。”
这话倒是完全出乎二人的意料。
长平公主猜到可能跟当年旧事有关,却没想到竟还有这一层关系?
说到这,张来抬起头,看着长平公主说道:“我知道公主此来是为给镇国公主收尸。当初王总兵在大同府的时候,也曾去过魔鬼之地数次,但都是无功而返——不只是因为哈木脱欢的阻挠,还有苏木哈干不相信他。”
七年前,镇国公主在深秋霜降前后来到这里。
那时的哈木脱欢正是年轻气盛。尽管鞑靼可汗刚刚兵败身死,但他不同于那些被镇国公主吓破了胆、急于退走逃命的部将,反而积极收拢残兵加紧追击,力图一举歼灭敌人,反败为胜建功立业。
当时,镇国公主身负重伤,队伍行进得很慢。行至魔鬼之地时,哈木脱欢的追兵已经遥遥可见了。
“你起来说话吧。”
长平公主对张来说道:“我这个人,对于手下的女官向来宽容——只要还是自己人,就什么事都好说。”
她犹豫片刻,最终站起身来。
长平公主微微一笑:虽说她们的行为确实有叛变嫌疑,但既然敢理直气壮地站起身跟我说话,反倒是说明她并未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亏心事,立场也依然算是‘自己人’,挺好。
张来继续说道:“镇国公主就安葬在此处。现在的苏木哈干,就是当时留下的守墓人。”
“这么说,他也是汉人。”
张来点头道:“也是云川卫的后人。”
“当时那种情况,留下他守墓还尚可说是为了保护镇国公主的遗体,可事后王逢来找,为什么不交给他呢?”
“因为他不值得信任。”
长平公主不由扬了扬眉:这话,恐怕是另有玄机啊。
“巧了,我现在觉得你也是不可信任的人。”
这时,谢丹突然冷冷接了一句,语气中颇有几分讽刺的意味:“我不管那个苏木哈干是什么人、你跟他达成什么协议,现在的结果是,主帅为了救你而涉险来到敌营,发现这原来是个里应外合的圈套——你告诉我,我现在还能信任你吗?”
张来脸颊通红,随即有些惭愧地低下头:“我们没有叛变。即使现在,也依然对您忠诚。”
“但有条件的忠诚,就不再是忠诚了。”
“那不一样!”张来坚持道:“我们都是为了镇国公主来的。如果再失去这次机会,她恐怕就会永远留在这片魔鬼之地、再不能归于故土了!”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谢丹叹气道:“干着牛马的活,白操着宰相的心!那是你能解决的问题吗?不知道向上级报告吗?”
“事出紧急……他要我立刻给出回复,不然就再联络不上了。”
这回连谢丹也没脾气了,一时都不知该骂她蠢还是敌人太过狡猾。
那姑娘一看就是个老实敦厚的,本就没什么心计,而对方又恰是她信任的人,一番套路下来就将她哄得中了招,还带着手下人一同入了局——可怜是真可怜,但也是真可恨!
好在就目前看来,对方确实没什么恶意,不然定要狠狠给他点教训不可。
长平公主突然开口道:“所以,苏木哈干其实是想试探我,看我够不够胆、有没有资格带走镇国公主?”
张来诚实地点头:“他说,如果你不敢来,此事便作罢,以后也不会再提了。任谁来找寻,也都是再无半点消息。”
长平公主冷笑道:“好大的脸啊!还真拿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