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熟悉的天花板,和更加温柔与自责的他。
他多荒唐,就连半句埋怨都没有,只是一遍遍怪他自己做的不够好,寻不到治愈的良药……
他眼睛是那么红,或许在她醒来的前一秒,一个如山般的男人都还在悄悄流泪。
她在哭,哭他的温柔傻得冒泡,都知道这世上没谁离不开谁,可他却证明了他就是孤例,离不开她。
她也意识到了,自己也一样的——因为远离他的每一步都是艰难无比,才走到门口就疼晕了过去。
竟成了本能,就好似鱼注定要活在水里,连身体都会竭尽全力阻止她。
亚瑟……
原来热恋时的一切都不是缥缈的情话,她是真的这样撕心裂肺地爱着他,连死亡的归宿都成既定,唯有他的怀里。
药石无医。
她恍然意识到,她根本就不想离开他,死都不想。可为了自己,他已经太累了,她推开他的举动、说的气话,本来是想让他得以轻松地活,结果却成了扎入他心口的一把刀,活生生伤了她最爱的人。
于是她再也不肯走了,开始积极配合治病,哪怕每每疼到几近昏迷,还是要用最后的气力抚上他的脸颊,告诉他——
“这回,没那么疼喔。”
从那之后,他对她的好,她就赌气似的要多给他一分。因为她明白的,和他一样,自己也是他的良药,即使不能分担生活的压力,即使身患怪病处处都需要他的照料,她终究还是能抚慰他的,唯有自己才有这份能力。
他说,在佐伊身边才是幸福,那就给他永远的幸福;
他说,有佐伊在的地方才名为家,那就永远不搬家。
可是亚瑟,怎么是你不回家了呢……?
是因为你还在气我那次的离家出走吗?
可你都原谅我了,你知道的,除了你身边,我哪里都不会去。
真的。
我再也不会任性了……
是因为我昨天没有擦干头发吗?
我道歉好不好?
你回来吧,好不好?
是我错了,是我不懂事……
我都会注意的,再也不会让你担心了。
可是…可是你别不要我了呀……
你还没带我去花田呢,很漂亮的,你昨天明明答应我了,怎么能骗我呢……
啊……我差点忘了,你总是骗我的,你本来就是大骗子呢。
骗我吃过晚餐了,就把蛋糕都给我;
骗我发奖金了,怎么都不肯退掉那条项链;
骗我说肖恩请你吃了饭,就只买了一份牛排回来。
你看,你是自以为高明的骗子,其实啊,你的佐伊都是知道的。
所以亚瑟,你说你不回家了……也是骗我的吧?
你在哪里,在肖恩身后藏着吗?
太过分了,不要一起捉弄我呀,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可你…怎么不在呢?
现在我不知道了,亚瑟,不回家是骗我的吗?
你说你做了许多不好的事,也是骗我的吗?
我不知道了,亚瑟。
我真的不知道了……
……
佐伊·唐纳德的眼里再也不剩半分光芒,她木然地望着遗书,仿佛回望她绚丽又枯萎的人生。
有多少泛黄的情书被她收入木匣,随身携带。
可这一封,又该安放在哪里?
信纸那一端的人,曾触手可及,哪怕夜半惊醒,也能蜷入他的怀里。
可现在他说,他再也无法回来了。
“肖恩…”
“夫人……请问你说什么?”
“还给我……”
“抱歉,我还是没听清楚——”
“还给我。”
“佐伊,请你冷静一点……”
“还我。”
“亚瑟他……”
“把我的亚瑟…还给我。”
“还我,还我啊!”
“你把他还给我啊,把我的亚瑟还给我,还给我——!!”
“佐伊…佐伊!快,快把那个女佣叫回来,让她把唐纳德夫人扶到床上,快去!”
“医生,去请医生!”
“是,总监!我就这去!”
伍德看着佐伊被女佣抱回床上,艰难服下白色的药片,随后她急促的呼吸趋于平稳,可脸上却没有半分血色。
突然陷入昏厥的她好似入了梦,但或许是噩梦,眉头紧紧蹙起,她的手居然本能地向空置的枕头伸去,发了疯似的,求救般的摸索寻觅;
她下意识焦急地探寻着无人的身侧,却怎么都摸不到那熟悉的轮廓,感受不到温暖的体温,唯有床单的冰冷。
冷汗滑过她的额头,路过眼角,紧闭的眼被带出两行热泪。
“亚瑟,亚瑟……”
“你在哪里……?”
“别丢下我,别扔下我一个……”
伍德不忍再看,托女佣好生照顾后,背身离去。
亚瑟·唐纳德……
为了救她,你不惜伤了许多人;
但你是否知道,到头来……
你伤她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