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斯和伯爵,似乎某些过去的疑点在此刻又联系起来,他想迪林斯或许可憎,但这亡灵可能真没有现在诽谤伯爵声名的必要。
还有阿比盖尔,迪林斯方才话语中的一个关键词,令她目露震惊与担忧,令她想到了好多事。
夙愿……
阿比盖尔终是为沃尔登家服务了几年,算得上是“近臣”,只论在场的人,她对雇主的了解仅次于阿莱耶管家,比如她知晓伯爵亡妻索妮雅夫人的早逝,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伯爵心中一根无法拔除的刺。
尽管自她加入沃尔登家后,伯爵似乎已从伤痛中逐渐走脱,他将大半心思都放在菲莉丝小姐的身上,阿比盖尔没有哪怕一次亲眼见过伯爵的痛苦,但她的确见过好多次伯爵流连在索妮雅夫人的墓前,沉默的、若有所思的,一待就是一下午。
而且伯爵在家时最常在的地方就是书房,因为那里有宅邸内最大的画像——索妮雅·沃尔登的画像。
齐格·沃尔登伯爵时常注视着画像出神,下意识流露出无比怀念与眷恋的笑容,这也是阿比盖尔亲眼见过好多次的。
而且据说书房也曾是索妮雅夫人生前最喜欢的地方,她很喜欢阅读,书房的一切布局陈设在她离世的十几年中从未改变,一切都还是索妮雅熟悉的模样。
如果伯爵有无法释怀的痛苦,那一定是索妮雅夫人的溘然长逝;
若伯爵有一个夙愿……
那或许是再见索妮雅夫人一面。
可能,也不甘于只见一面……
他或许曾疯狂地想过,复活他的亡妻。
所以,密林会曾经找上了他,他也以此为条件,找上了密林会。
阿比盖尔双手下意识地握紧,复杂地望向伯爵坦然的侧脸——他的沉默,他的不反驳,也许正是佐证了亡灵的“信口雌黄”。
而刚才还义愤填膺替伯爵驳斥迪林斯的人们,也因此而渐渐没了说话时的自信,声音越来越没有底气,也纷纷无措地、难以置信地望向齐格·沃尔登。
直到有一人鼓起勇气,试探性的,用开玩笑的口吻小心翼翼问道:
“伯爵阁下,这该死的邪教徒……这亡灵说的,都、都是假的吧?”
“不。”
伯爵平静的嗓音,并不算洪亮的话语,却仿佛在众人心中炸响的轰鸣:
“如他所言,我曾经的确铸下错误,的确为了一己私欲而与邪教密林会为伍过一阵,为他们开过一些‘方便之门’。”
阿比盖尔、加里恩和阿莱耶,心中都是一沉,其余人也纷纷慌乱地大声说道:
“哈哈…哈、您,您在说什么啊……?”
“就是,伯爵阁下您怎么会……”
迪林斯戏谑地看着,听着,心想着——在这个明斯特要和他们密林会对抗的节骨眼上,伯爵突然自己当众承认这些事情,是老糊涂了不成?难道不知道这对他忠心耿耿的战士,信赖沃尔登的市民是何等冲击,又有多么影响士气?
但却只见沃尔登伯爵回过头来,望着无措的众人,目光坚毅。
“但是数月前——多亏我的女婿,是他的行为与意志让我幡然醒悟,让我意识到自己曾经有多么愚蠢,意识到我做的一切无疑是与虎谋皮!”
“我深知铸下的过错并不会消失,所以我醒悟的几个月来一直在尽力做着弥补,可我却始终没有足够的勇气让我的女儿和女婿知晓我的愚蠢,而我的弥补也尚且不够赎罪……”
众人又是一怔,他们望着伯爵此刻的神情,听他言语中的情绪,恍然发现——他是在当众审判自己。
齐格·沃尔登不回避每一个目光,继续说道:“过错是要用行动弥补的,而不能只靠苍白的语言来奢求原谅。然过去我始终没有太多弥补的机会,所以此刻,我站在了这里——在密林会肆虐我们城市的如今。我必须用亲手除掉密林会,来为我曾经的愚蠢而买单,为我犯下的错而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