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楂攀着座椅,慢吞吞重新坐好。
司机一脚油门踩下去,毫无准备的陶楂顿时一个俯冲出去,他立刻紧闭眼睛,以为自己会飞出去。
林寐在这时伸出手臂挡在了他的身前,让他免了一次丢脸。
“谢谢。”陶楂声若蚊蝇,抱着书包的手紧了紧。
陶楂偷偷去看林寐,发现林寐目不斜视看着前方,他没有看自己,但他应该有在关注自己,可他什么都不说,他是什么意思?陶楂不明白……
二十分钟过去,陶楂依如坐针毡。
在选择面对对方的那一刻,陶楂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关于“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为什么要说绝交?”“因为不开心就可以随意丢下对方,是这样吗?”一大堆问题,陶楂都很快准备好了答案,他有信心将林寐的所有问题给搪塞回去。
可林寐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问。
陶楂一颗心好像被丢进了一锅油里,被煎得滋滋啦啦作响作痛。
公交车上的人越来越多,前边半截车厢人贴人,后半截却还是空位,陶楂张望着,企图让座给老人,逃离这个莫名逼仄的空间。
迟迟等不到需要座位的老人或者孕妇,陶楂把眼睛投向窗外。
天蒙蒙亮,车内温度高,车外温度里,玻璃上慢慢糊上一层白濛濛的雾气,积攒到一定程度,累成一串串水珠滚落下来。
陶楂在水珠滚落过去的地方撞上林寐乌沉沉的眼神,他身体一个机灵,忙不迭地垂下头。
到学校那一站了。
林寐先陶楂一步起身,神经一直紧绷着的陶楂立刻就跟着站起来。
林寐什么都没说。陶楂低着头,跟在他后面从人堆中挤出去。
外面温度低冷,吵架那天的日光有多灼烈,如今的天就有多灰蒙蒙,连树木草叶都不再翠绿了,光秃秃的树枝群伸向天穹。
陶楂低着头,把大半张脸都藏进围巾里,围巾被呼吸喷洒得湿热,少年也不抬起头来。但他一直跟在林寐身边走着。
跟身边急匆匆往学校赶的学生们相比,林寐和陶楂走得很慢,散步似的速度。
“这段时间,你一直躲着我。”林寐用带着轻微疑惑和受伤的语气说道。
他终于开口了,陶楂悬着的心终于爆炸了。
“没……没有啊。”陶楂心虚且嘴硬。
林寐:“是吗?可我联系不上你,也见不到你。”
为什么一定要联系我?为什么一定要见我?陶楂心里这么想着,却不敢问出口。是的,陶楂害怕林寐,因为林寐跟他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林寐太厉害太优秀,于是,陶楂总觉得不管自己说什么,可能都会惹对方发笑。
于是,陶楂只能一再斟酌。他在李暄面前也是如此。
“哦……唔啊,”陶楂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林寐说的是事实,林寐也知道自己在搪塞撒谎,可他明明都之前都说了的……
“我之前说,说不想再和你做朋友了,我没有开玩笑。”陶楂眨了眨眼睛,他鼻子和喉咙都忽然开始发酸,他知道自己总要面对的。
陶楂:“我不会再躲着你了。”
林寐想要的不是这个。
“然后呢?”林寐温柔地问。
然后什么?
然后就这样啊。
陶楂抬眼,大又亮的眼睛疑惑地看着林寐。可能是捂着围巾,挡住了有肉的腮帮子,也有可能是入冬确实瘦了些,陶楂这双眼睛比之前看着大了点儿。
林寐盯着陶楂看了会儿,被羽绒服衣领挡住的喉结上下微微滑动。
“喳喳,我没想过跟你做朋友。”林寐弯起唇角,笑容和眼神像头顶层叠的云层,柔软却又使人看不清,但又实实在在地笼住了陶楂。
林寐:“所以你说的绝交,在我这里不作数。”他的面具终于由他自己亲手撕开了一道口子,隐隐的强势从中渗出来。
可陶楂没经验。
“你说了不算!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陶楂气恼极了,林寐在跟找自己吵架呢。
他说完后,又恨自己嘴快,他把头扭过去,“你不想跟我做朋友,那你想跟我做什么?”陶楂脑海里浮出在网上常看见的“我要做你爹”网友发言。
陶楂古怪地看了林寐一眼,觉得林寐应该不至于是那样的人。
林寐似乎差点把什么话说出口了,他冰凉的手指轻轻触上陶楂的脸颊,指腹往下滑,滑进围巾,捏住肉肉的腮帮子。
“你很快就知道了。”林寐说道。
陶楂却只觉得一道电流从自己脸上滑过去,劈开全身。他没听见林寐说了什么,重重的心跳成了这个冬日的第一声也是最响的一声雷。
.
午后,天上响了几声闷雷,呼啸的风吹成鬼喊鬼叫,如帘如幕的雪花紧随其后,完全看不出是雪花,还没落到地面,就被风卷着变成浪一样的形状横扫过去。
外面有多冷,教室的暖气就有多足。
陶楂羽绒服搭在椅子上,校服外套也扒了,里头就一件米白色的粗线毛衣,看着没细毛线那么柔软,更加有型一点。
他头发被他自己揉得乱糟糟的,降温以后,他就没再剪过头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