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行烈深深地看了元稚眉一眼。
没有戴面纱,元稚眉那张看起来犹如二十岁少女的脸庞沐浴着夕阳余晖,轻愁如雾,令人不由心生怜惜。
但,秦行烈没有。
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认清自己的这个亲娘是什么人了。
他相信元稚眉因为守正帝的死而难过,相信元稚眉因为没有得到秦家对她正妻身份的承认而伤心,但不相信元稚眉会真的选择为守正帝殉葬。
元稚眉当年的困境比现在更严重,也没见她妥协放弃过。
现在她看似艰难,实则随时可以退出,她怎么可能自尽?
秦行烈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一双长腿随意地伸出去,伸手捏起精致的银质小叉子,插起一小块冰镇西瓜放到自己嘴里咀嚼。
对元稚眉的话置若罔闻。
元稚眉含着嗔意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美目流波,轻轻地瞪了他一眼。
秦行烈这才说道:“说吧。”
这是让元稚眉不要兜圈子,也不要耍心眼,有什么目的就直说。
“元弗啊,你看看,你姐夫一去,我心里啊就难受得很,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就也走了。可是想起来你都这么大了,还没有娶妻生子,我就担心。”
“要是我真的哪天跟着你姐夫走了,我也闭不上眼睛哪。”
秦行烈无语地看着元稚
眉。
这番话如果从一个白发皤然的老太太嘴里说出来,倒还真的像回事,可是元稚眉如今仍旧貌如少女,就怎么看怎么违和。
“那天绿腰回来,说你身边有个姑娘,是不是你的心上人?如果是的话,赶快带过来让姊姊看看,也好早点给你们操办婚事。”
秦行烈的身体不自觉地绷紧,眼神也露出了警惕之色。
元稚眉以前说起那些接近他的女子时,态度也是格外亲切和煦,但是绝对不耽误她痛下杀手。
绿腰在边上笑着接口:“是啊,夫人,当时奴婢虽然没有看见那位姑娘的容貌,但是却看见了她身上穿着彩鹤服呢。她可是咱们北安现在罕见的女官,绝非普通女子。”
秦行烈一听就知道元稚眉已经查过顾昭的身份了,他一下子就沉下了脸,对着绿腰冷冷说道:“多嘴!”
绿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低下了头,向后退了两步,不敢再开口。
元稚眉的脸色也不好看了:“绿腰禀报给我不也是为了你好?难道我没有资格过问你的婚事?”
“还是这姑娘有什么地方见不得人,不能让我知道?”
秦行烈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别动她。”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
元稚眉那
双美丽的大眼睛里闪过冷意,但很快就轻笑出声:“阿姊太伤心了,在元弗心里,阿姊竟然是这样的人吗?”
可是秦行烈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缓解,依旧面如寒冰,冷冷地看着元稚眉。
元稚眉嘟了嘟嘴:“好了,好了,元弗说不动就不动。”
秦行烈一字一句地说道:“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元稚眉软下声音,伸出手臂挽住秦行烈:“好了,我都说了,不动她了。”
秦行烈面色稍霁,元稚眉看着他的表情,兴致勃勃地打听起来:“元弗这么上心,那她肯定就是我们元家媳妇了。你跟阿姊说说,她喜欢什么,是个什么性子,阿姊好给她准备礼物。”
见秦行烈不开口,元稚眉眼珠一转,“阿姊听说,她是控鹤司的女官,断案如神,你快跟阿姊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呢?”
秦行烈并不想跟她详细介绍顾昭的事情,因为他知道,他这位“阿姊”有无数面孔,翻脸换面比翻书还轻松惬意。
他高高兴兴告诉“阿姊”的东西,说不定回头就成了“阿姊”算计顾昭的武器。
“阿姊,如今姐夫已经去了,你留在这皇宫里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我想办法把你接出去,你跟我离开上京,自由自在地过你想要过的日
子吧。”
这才是秦行烈真正想要跟元稚眉说的话。
元稚眉从十六七岁认识昌王,嫁给昌王,不到二十岁被武帝看中,荣宠冠绝一时,但风光不过是六七年的时间,武帝就死在了六王之乱中;
昌王成了守正帝,元稚眉却成了玄妙真人,在这个小院子里幽居十几年。
大好年华都被两个男人消耗殆尽,都浪费在这宫墙之中,四方院墙锁住了她最美丽的岁月。
不管谁是谁非,如今两个男人都已经不在,元稚眉也应该放弃过去,从零开始,去享受只属于自己的人生了。
秦行烈滞留在上京,一个是因为遇到了顾昭,另一个原因就是想要把元稚眉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