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柳氏将将起身,就听到外面有动静。容府不大,前后院,也不过多几步的距离,若是有人在院里前后走动,总会有些动静。
最开始买下这房子的时候,就预备着只有一家人住,他们也就这么几口人,根本用不上多少伺候的下人。
只一个厨娘,一个守门的,另有一个跑前跑后的书童,就已经足够多了。
原本小小的宅院,而今住了这么多人,却还是静谧。就算平日里,也没多少吵闹的声音,如此想来……那些人,应当也是从宫里带出来的,才会这么训练有素。
柳氏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一想,从一开始,这件事就有许多破绽,不管是那位千里迢迢跑去同州接他们的大人,还是赫连容身上的威压……甚至,是在惊蛰讲述中……那么多变故,就应该觉察到男人的身份不同。
这么想来,惊蛰是卷进了要命的事情。
他的描述里,有多少是轻描淡写,才能轻飘飘带过那么多危险,以至于叫她们听来,都没能立刻发现异样?
在皇宫里生活,哪有那么容易?
外头正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虽然雨声不大,可是拍打在屋檐上,会有清脆的声响,一时间她听得竟是有些痴了。
……惊蛰这孩子,心中到底埋了多少苦?
却是一句都不肯多说。
柳氏想着想着,就辗转反侧,与她睡在一处的岑良有所觉。
“娘?”
“没事,你睡吧。”
柳氏哄着半睡半醒的岑良,待女儿又睡去后,才慢慢起身,循着那细碎的雨声走到了窗前。
柳氏推开窗,看向外头的雨。
雨幕里,正有人撑着伞,踩着石板路,小心翼翼地走到西厢房边上,不知弯着腰在说些什么。隔着雾蒙蒙的雨帘,柳氏隐隐看得出来,那是惊蛰。
不多时,惊蛰就在泥泞里,拖出了一只小狗。
“……你这坏蛋……不要……下雨都这么……”
这小狗竟然是藏在西厢房下的草丛里面。
它浑身脏兮兮,却还兴奋得很,朝着惊蛰又跳又跑,溅落起来的泥点,将惊蛰一身都弄得脏兮兮的。
这下,惊蛰的声音就大了起来。
“白团,你这坏小狗!别跳了,你身上可脏得要命……”那细碎的念叨,带着点娇惯的埋怨,一听就不是真的生气。
柳氏倚在窗边,听着惊蛰碎碎念,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她的眼睛本来就不怎么好,隔着雨也看得不太清楚,只是听着惊蛰一声又一声,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巴不得听上更多。
“咔哒——”
东厢房里,有人走了出来。
另有人撑着伞,走到了雨中。
柳氏一惊,不由得抓住了窗沿,那高大的身影,不是景元帝,又是谁?
昨日受惊后,柳氏心跳如狂,躺了半日才好些,又有
岑良在边陪着,这才渐渐恢复。
她身体原本就不好,情绪只要激动一些,就容易头晕目眩。
头前惊蛰说,他想和男人处一辈子,那时柳氏已是吃惊过一会,但不论容九还是惊蛰,都说得诚恳认真,她只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也就默认了此事。
倘若他们两人真能携手一生,那是男还是女,又有什么关系?
虽然世人讲究阴阳协调,传宗接代,可她经历这么多世事,却如今只觉得,能够平安就好。
谁能想到,这夏雷一阵一阵,轰了一波,竟还有一波。
惊蛰的伴儿不仅是个男的,他居然是皇帝。
柳氏摇了摇头,只觉得有些混乱。
一想到容九其实是景元帝,就算有千百个胆子,也的确承受不住。柳氏最怕的不是他的身份,而是惊蛰在这样的人身旁,怎可能会落得个好下场?
这世上多少薄情|人,谁都盼着自己幸运,能够安生一生,可卷进这样的大事里,一朝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此刻再多的柔情,都未必能换来后日的平安。
柳氏不期盼着惊蛰能大富大贵,只要他能平安长寿,就已经足矣。这看似泼天富贵之事,在她心里转悠了几次,到底还是担忧不已。
她心里想着,这视线也不由得落在景元帝身上。
这两日里,柳氏已经见识过这位的敏锐。
以她这不错眼地盯着,景元帝肯定早就发觉,他却是熟视无睹,举着一把油纸伞走到西厢房处。
雨幕里,惊蛰为了抱住那只小狗,已经浑身脏兮兮的,差点连伞都没撑住。
惊蛰看到赫连容来,如同看到了救星。
“赫连容,你快来帮我。()”
惊蛰叫着景元帝的名,那语气稀疏平常,就好像过往无数次都这般称呼,早就熟稔得很。
下来。?()_[(()”
景元帝的声音森冷得很,在这夏日里,都能将人冻得发毛。
“汪呜……”小狗害怕极了,松开爪扑倒在地上,呜咽着蜷|缩成一团,尾巴夹在屁|股底下,耳朵也倒伏着,不多时,又变作另一个声音,“嗷呜,嗷呜——”
它前肢压着,脑袋却昂起,喉咙低低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