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堂柜台前,裴元洵负手而立,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方向,黑沉双眸里的情绪难以读懂。
姜沅愣了一会儿后,低头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她的衣裙鞋子都是干净的,没见什么不妥。
不过,等她再抬起头时,裴元洵的神色已恢复如常。
他提起那几包药材,大步走到姜沅身旁,沉声道:“走吧。”
大船在这个渡口停留一个时辰,此时已过去了大半个时辰,他们该回去了,不可再耽误时间。
要买的东西都已买好,姜沅自然没有异议。
不过,回去的路上,本来还晴朗和煦的天气,天空不知何时竟堆起一层薄薄的暗云。
那暗云来得突然,雨下得也快,不过,这雨倒不大,因为靠近河畔,微风阵阵拂过,雨丝如细细的银线倾斜翻飞。
姜沅不久前买的伞派上了用场,不过,麻烦得是,她与将军仅有一把伞,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再去买一把时,裴元洵已将伞打开,他伸展长臂,自然而然地撑伞举在她头顶,沉声道:“不必再买伞,回去吧。”
此处距离渡口不到一里路,只要加快步子,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便可以走回去,若是再去买伞,还会耽误时间,姜沅点了点头,道:“好。”
只是,她买的那把伞不够大,伞下的两人便只能并肩而行。
他们挨得很近,近到稍动一下胳膊,便会触碰到对方的身体,姜沅只好僵硬地抱紧了手里的包袱,尽量与将军保持一小段距离。
距离虽然悄然拉开几寸,可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笼罩在身侧,那气息像覆上霜雪的青松,清冷而好闻,根本难以忽视。
不知为何,深吸几口他那清冷的气息后,姜沅的心,不受控制地慌乱跳动起来。
片刻后,意识到自己心绪有些凌乱,姜沅默默垂下长睫,屏气凝神,专心地盯着脚下的路。
可低下头后,却看到,他的玄色袍摆被风吹起,竟与她的裙摆无意缠绕在一起。
察觉到距离实在太近,姜沅下意识侧开一步。
不过,她刚拉开一点儿距离,头顶那把伞便立刻追了过来。
裴元洵垂眸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呆在伞下,不要乱走。”
姜沅:“哦。”
回去的路上,那把伞始终端端正正举在她的头顶,阻挡了所有的翻飞雨丝。
裴元洵偶尔侧眸看向姜沅。
和他同在一把伞下,她似乎有些不高兴。
一路上,她未发一言,只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她的步子迈得很快,而她那双白皙的纤手捏紧了手里的包袱,对他,似乎防备又警惕,冷淡又疏离。
裴元洵唇角悄然抿直,眼神黯淡起来。
待回到船上时,裴元洵将伞放到船舱的一角晾干。
姜沅转身时看了他一眼,才赫然发现,他那衣袍的左半部分,从袍摆到衣袖,竟大半都被打湿了
。
姜沅迅速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衣裙——干爽洁净如初,未曾沾湿半点衣襟。
所以,将军为了她不被淋雨,才将自己的身子露在伞外淋湿了衣袍,而刚才她一心低头赶路,却不曾注意到。
姜沅轻咬住唇,感激的心底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过,她沉默片刻,竭力将那种异样的感觉压下。
方才她给将军买了几件换洗的衣物,此时他的衣袍湿了,正好可以换下。
到了二层的舱室,姜沅把那蓝底白花的包袱给了他,道:“这里面是衣裳,将军快些换上吧。”
她生怕那包袱被淋湿,一路宝贝似地抱着,裴元洵本以为是她买的稀罕布料,没想到里面竟是给他买的衣袍。
他一时意外地愣住,脱口问道:“特意给我买的么?”
姜沅抿了抿唇,客气地否认:“将军给我煮了红豆粥,投桃报李,买药的时候,顺便买下的。”
裴元洵默了片刻,沉声道:“好,多谢。”
到了房内,他打开了包袱。
那包袱里除了玄色长袍和白色中衣,甚至于还有里衣、足袜,那中衣柔软舒适,而玄色外袍裁剪得体,全都簇新干净,一看便是精挑细选过的,所以,那是姜沅方才去成衣铺子特意给他买的,绝非顺便为之。
裴元洵很快换下中衣和长袍。
以往在将军府时,他的衣物大都由姜沅打理,所以,她对他的身量了如指掌,挑选的衣裳大小正好合适。
裴元洵坐在榻沿边,刚劲长指摩挲着身上的布料,波澜不惊的眸底波涛起伏,激动的心绪难以再平静下来。
她表面待他疏离客气,像是对待相熟的陌生人,其实,她心底已对他有诸多在意。
只是,那些在意关心,她自己尚且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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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月朗星稀,江面波光粼粼,岸畔有零星灯火,大船按照既定的航程不快不慢地向前驶去。
裴元洵身姿肃挺地坐在榻沿,大掌习惯性搁在膝上,没有丝毫睡意。
许久后,平缓流动的江面,霍然响起哗哗划破水流的摇桨声,那声音并不明显,但裴元洵耳力敏锐,一下子便捕捉到其中异常来。
片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