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雷点头之后,永乐帝立刻从和蔼可亲的长者切换到甲方爸爸的丑恶嘴脸,要求甚是苛刻,离五彩斑斓的黑差不多了。
“船不能小了,要这么大。”永乐帝指着书案,“要雕龙刻凤,有皇家气象,又不能俗气了……”
阿雷走笔如飞,记录永乐帝的要求,渐渐有些写不去,从点头到放弃,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皇上,现在退出来得及吗?民女做不到啊。”
永乐帝见把小姑娘吓到放弃,晓得自己有些过了,“你把家里的小作坊搬到宫里来,宫里几个会修钟表的西洋传教士、内务府的木匠铁匠等等皆是你的帮手,你不是一个人。”
阿雷松了一口气,她也想借此机会挑战一下自己,继续动笔记录,“皇上,您说船头弹出两个小人,要雕成什么样子?有画像模板吗?”
永乐帝一怔,“这个啊……”
永乐帝看着落落大方、自信从容的阿雷,恍惚看到一个人的影子,同样的系出名门、公爵嫡长女、同样的天不怕地不怕,连年纪也是差不多的。
永乐帝叹道:“朕十六岁就大婚了,仁孝皇后才十四岁。仁孝皇后十八岁时就和朕生了四个孩子,朕记得很清楚,她在大年三十除夕夜生下了第四个孩子汉王,产后虚弱,又恰逢父皇要朕去燕地就藩,从京城到燕地北京,千里迢迢。”
“前头走水路还好,只是贯通南北的大运河年久失修,只得频频上岸走陆路,马车颠簸,天气又冷,产妇孩子要保暖,又担心被炭盆烟火气熏着,唉,皇后一路受了不少罪,她原本是怀孕都敢策马飞奔的强悍妇人,之后到了京城休养一年有余才好些。”
“在船上的时候,朕心疼皇后,夸下海口,说写奏本给父皇,建议重新疏通京杭大运河,倘若打通了河道,从南到北,两岸百姓都受益无穷,也方便运粮食货物运到燕地,平抑北方居高不下的粮价。”
提到往事,甲方爸爸的深情都不一样了,眼神温柔得吓人,“皇后和朕约定,将来疏通了大运河,我们就坐船南下,舒舒服服的游玩,不用在陆地颠簸。一起白头,看大运河两岸无限风光。”
“我们还击掌为誓了。”永乐帝双手一拍,“就像这样,掌心对掌心的发誓。现在运河已经疏通,粮食,木材昼夜不断的运往京城建立新都城,运河两岸重新焕发生机,靠水吃水,人民富足,可是……”
永乐帝目光一黯,“朕的皇后向来言而有信,唯有这件事她失信了,违背了和朕的誓言。”
没想到帝王居然也有脆弱伤神的时候,阿雷说道:“这又不是仁孝皇后想失约的,这不……没办法嘛。”
“皇上的意思是船头两个准点出现的小木头人代表皇上和仁孝皇后,借此钟表寄托哀思,现实没有实现的诺言,在这艘船钟可以实现。”阿雷连忙转移话题,“民女将木头小人做的与年轻时的帝后有三分像,如何?”
阿雷说中了永乐帝的小心思。
永乐帝带着阿雷去了一个小书房,里头挂着一幅仁孝皇后年轻时的小相,梳着少女的发式,应是未嫁之前。
“朕与皇后打小就相识,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十四为朕妇,羞颜未长开。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那一年我们就当上父母,本以为此生能白头到老,朕却没能见她白头,一个人老去。”
永乐帝命人摆书案笔墨,“你照着这幅画像描下来。”
阿雷应下,仔细临摹此图,到了黄昏时才完成。
永乐帝看过,满意点头,“朕没有少年时的小相,不过汉王世子和朕年轻是很像,你照着他的模子描画。”
朱瞻壑正忙着帮朱瞻基训练幼军,这些幼军不是军籍,一点武术底子都没有,连刀都不晓得怎么拿,居然把刀刃对着自己。
甚至有人在列阵的时候蠢到左右都分不清楚,走路同手同脚,说他们是乌合之众,简直侮辱了乌鸦。
一个月下来,演示一个最简单的雁翔阵都不成功,零零散散的,不是大雁,更像是一只草鸡,变阵的时候,你踢我的屁股,我踩你的鞋子,场面混乱如粥。
“莫挨老子!”
“孩子!拿郭看倒了窝滴孩子!”
“刚才踢我屁股的是你小子?过来打一架!”
“侬就是拧不清的鹅头!”
幼军来自五湖四海的无产者,只是为了吃口饱饭来参军的,国人骨子里的乡土情结,若不是活不去了,很少有人愿意去异乡谋生。
什么口音方言都有,沟通困难,靠着肢体语言表达,经常引起误会而发生群体性斗殴,为此,朱瞻基掏出私房钱给他们一人发一本纠正发音的《洪武正韵》,以消除难懂的方言口音,但是朱瞻基很快发现一点用都没有,这些书基本用来垫桌角、床脚,甚至用来卷烟叶抽没了。
朱瞻基这才意识到,这群人几乎没有人识字,很多人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他发的《洪武正韵》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演阵彻底失败,朱瞻壑骑着马拉开了好几对打架的,然后去看台向大堂哥复命。
朱瞻壑面有愧色,“皇太孙殿下,臣弟真的已经尽力了,是臣弟无能,没能训好他们,给殿下丢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