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帐》19
静谧的内室里,仅有微弱的衣袖擦过的簌簌声,一抹纤细身影坐于床头,一根针一根针地定在高寻的乌发间。
紧接着,她执起那只枯瘦的手腕,两指并拢搭在脉搏间。
纤云端着琉璃盆盛的热水,忍不住挑起眼帘往那细细白白的脖颈上望了一眼,再往下,是不堪一握地腰肢,就那么一圈大,用窄窄的水蓝衣带系着,勾出令人遐想连篇的姿色。
上回世子便带了这位姑娘来此,她便深觉不同寻常,隐约有些猜测,直至今日在门外瞧见的那一出……
纤云脸一红,抿着唇低下头去。
那么灼热的打量,很难不让人感知。
沈时葶的颈部挺得格外笔直,实则那一条凹凹凸凸的背脊早就僵住。
须臾,她收了手,轻咳了声道:“其余无碍了,不过我瞧他手足僵硬得厉害,若是能常常按上一按,若真有醒来的一日,也不至僵立难行。”
纤云回过神来,忙应话道:“如何按?不知可有讲究?”
闻言,沈时葶思忖片刻,从腰间抽出一条素白帕子,覆在高寻手中,执起那只干柴似的手,缓缓揉摁,往后掰直,往前伸展,又用食指与中指夹住其中一根指头,摁住往外拖拽。
如此一番,她才仰头道:“这样,每日重复五六回,臂膀、双腿就轻轻敲击便可。”
纤云仔细听着,连连颔首,才将水递了上去,“多谢姑娘赐教,姑娘净手吧。”
陆九霄倚在廊下,见纤云端水而出,蹙眉问:“这么久,他如何了?”
“无大碍,沈姑娘施了针后脸色便好转了,沈姑娘当真心细,还教授奴婢一套揉摁的法子。”
陆九霄眉间一抬,轻点了两下头,才抬手示意她下去。
不多久,小姑娘便提着裙摆从书房里踏了出来。
她瞧见陆九霄时,身形一顿,径直移开目光,后又皱着眉头道:“这木僵之症当真无药可解,哪怕是日日用参片含着,也未必就能醒。”
这话她第一次就说过了。
陆九霄也并非不知这症状难解,醒不醒全看命,于是斜睨她一眼道:“就你这半吊子医术,我也没指望你能把他弄醒。”
闻言,小姑娘那双眸子微微瞪大了些,仰头看他,瞳孔似都亮了几分。
她虽不说医术精湛,可也是颇有天赋的。五岁她便能闻香辨药材,十岁能替人号脉,疑难杂症虽解不了,解治寻常病痛却是信手拈来。
眼下不过是吃了年纪小的亏,若是再给她个三五载……
思此,沈时葶眼眸暗了下去。她那小扇子似的睫毛飞快扑簌了两下,垂眸撇过头去。
陆九霄眼眸微眯,强掰过她的下颔,“怎么,我说错了?”
沈时葶被他捏得下巴疼,轻轻往后挣了一下没挣开,眉宇轻蹙道:“既是知我不行,世子应早早寻名医诊治才是。”
陆九霄轻嗤一声,松开她,道:“你都说这人醒不醒未可知,既是听天由命,名医就能逆天改命了?”
沈时葶被他怼得哑口无言,若是其余病症名医或许还真能逆天改命,可这病……那是真的无法了。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陆九霄眼底带着一丝怼赢她的讥讽,转身步入小径。
沈时葶原地咬了咬唇,她有时候真觉得这人有病,脾气坏得能上天,浑身是刺,逮谁扎谁。
少顷,她才磨磨蹭蹭跟着陆九霄踏上马车。
男人一落座,便疲倦地闭上眼,嗓音有些干哑,道:“秦义,去酒庄,路过甜水巷将她放下。”
秦义“欸”了声,当即拽紧缰绳。
说起酒庄,便不得不说陆世子遍地散财这桩事,真不是说说而已。
要论起陆九霄和李二,二人皆是世家子弟,背靠权势,不分上下。可为何那花想楼的老鸨事事由着陆九霄来呢?
还不是因他有钱。
京都的世家子们再是腰包充盈,到底还是拿着府里的月银,甚至有些还不得不变卖些金银玉器才得以挥霍上一两个夜晚,更有甚者,一个动不动便是被家中断了金钱来源……
唯有陆九霄,名下的宅子、铺子、庄子,都能从北数到南。
当然,这些自是离不开圣上厚爱,正因如此,才更让京都那些世家公子们个个红了眼,只恨得圣上眼缘的为何不是自己……
马车稳至迎安大道,车帷外的喧嚣声愈盛。
趁陆九霄闭眼小憩,沈时葶偷偷揭开车帷一角,透过缝隙往外看。
除却陆九霄偶尔接她去玺园,平日里莫说出花想楼,便是出木香阁都是少有的。
沈时葶一时看得有些晃神,不得不说,京都的繁华是锦州无法企及的。
忽然,马车驶过一家书局,小姑娘不由将车帷缝隙掀开了些——
沈时葶回身去看陆九霄,男人静静靠在小几旁,双眸轻阖,呼吸轻缓,像是睡着了一样。
她唇瓣微动,张了张口,又紧紧闭上,如此反反复复,那道灼热的目光直让陆九霄眉间一紧,触不及防地睁了眼。
就见一双受惊地眸子微微瞪大看着他。
男人烦躁地道:“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