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礼成功送了出去,沈晚心中沉甸甸的歉疚感退去了些,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个好觉。京中的局势却不像她这么安稳,愈发紧张起来。
在春末的连绵阴雨彻底变为夏日的暖阳高照时,昭文帝终于下定决心,降旨处置了不顾亲情、手足相残的平王——昭文帝没有要他的性命,只是夺了他的亲王封号,降为了郡王,封地为西南很贫瘠的一片地方,不但物产不丰,人烟也很稀少,从根源上断了他日后兴兵夺嫡的可能。
消息一出,支持平王夺嫡的一众朝臣顿时人人自危。但凡心思通透的都已经看出平王此生注定和皇位无缘,开始向另外几位王爷投诚。
雍王府的大门却一直没开过。
直到昭文帝夺了平王手里的所有权柄,一一安排给顺王和成王后,陆湛才让青苏去销了病假。
对于这样的安排,陆湛手下的不少人都不能理解,沈川更是其中代表,陆湛佯装养病时就接到了几封来自沈川的信函,却一直压着没有回复。
这一日,陆湛病愈后第一次出现在朝堂上,微微发白的脸色和偶尔的咳嗽声引起了昭文帝的频频注意。议事完毕时,昭文帝将陆湛留了下来。
再过不久就是昭文帝的四十九岁寿辰,但因为近两年缠绵病榻的缘故,昭文帝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憔悴衰老,脊背也微微弓着,显出一种老态龙钟的感觉。
陆湛一手扶着他,父子两人都没说话,一路沉默地往内殿走。厚重的木门在二人身后重重合上,也遮住了外间众人窥探的目光。
“湛儿,”昭文帝坐到椅子上,抬眼看了看面上还带着几分病气的儿子,“身子可好透了?”
陆湛面上神情一软,带着点幼崽孺慕的味道,低声道:“禀父皇,儿臣已经大好了。”
昭文帝叹了口气:“好了就好,好了就好……说起来,父皇也是愧对你。”
陆湛心中冷笑。
说起来他也是最近两年才察觉出来昭文帝态度的不对劲,太医前几年就诊出了昭文帝心肺衰竭,一直用上好的药将养着。但身为帝王,难免忧思深重,太医便斗胆进言让昭文帝放权养病。
朝臣闻风而动,纷纷上折子奏请昭文帝立太子代为监国,一来减轻昭文帝肩头的负担,二来还可以让太子得到历练,早日具备一国之君的能力。而昭文帝子息单薄,一共就四个儿子,立太子并非难事,他却不愿,只是将手中权柄分给了四人,美其名曰为考验。
从那时起,陆湛就感觉到昭文帝似乎并不愿意放权。陆湛居嫡,又一直深受帝宠,心中对帝位自然也有着心思。但在察觉到昭文帝的心思后却不得不韬光养晦,做出一副敬仰父皇、兄友弟恭的表象。
就如此刻,陆湛非但不能顺着昭文帝的话往下说,还要表现出惊讶:“父皇这是为何?若是因为大皇兄的事情,儿臣倒是觉得父皇没错。”
昭文帝顿住,略略看了他一眼,语气里满是欣慰:“湛儿长大了,懂得心疼和体谅父皇了……但你也不要再为老大求情,他做了糊涂事,一心要你的性命,并不值得你这么做。”
昭文帝的声音发冷,似乎连提都不愿意提起平王,但内里究竟有多少情绪是真实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陆湛揣摩了下他的心思,轻轻咳了咳,掏出帕子掩在嘴上,顺势噤了声。
“父皇今日找你也是有事,”昭文帝叹了口气,好似思量着什么一般,语速极慢地说,“老大手里管着刑部和工部,我分给了老二和老四,倒是你什么都没得着。”
“父皇,”陆湛插话,“儿臣手里管着户部和吏部,已经够了,还是让二皇兄和四皇弟能者多劳吧。”
“你呀。”昭文帝摆了摆手,从奏折堆里抽出了一本红色封皮的丢到陆湛怀里,又递了块淡青色的印章给他,语气里带着点补偿的味道,“父皇虽然也心疼你大病初愈,却也不想亏待了你,京郊的城防就交给你吧。”
陆湛瞪大眼,观其神态,手里捧着的不像是至关重要的京郊城防,反而像是块烫手山芋一样。昭文帝心中满意,面上的神态便更加慈和:“你母后忧心许久了,一会儿你去凤仪殿让她看看,免得她挂心。”
陆湛佯装回神,妥帖应了。
直到走出内殿大门,暖融融的阳光重新落到身上,陆湛才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垂在袖子里的手指悄然收紧,牢牢地捏住了手心里的虎符。想了想,他转过身,面朝内殿表情虔诚地拜了拜,这才好像太过激动一般,肢体动作有点不协调地走了。
内殿里,小太监一五一十地将陆湛的举动详细地回禀给了昭文帝,昭文帝怔愣了下,片刻后笑着摇了摇头:“湛儿啊……是个好孩子。去,传朕旨意,说雍王身子不爽,赐其轿撵代步。”
昭国宫规森严,能在宫中乘坐轿撵的只有昭帝、皇后和两位贵妃。迄今为止,陆湛还是第一个有幸在宫中乘坐轿撵代步的皇子。这么大的动静,皇后一早就收到了消息,是以陆湛一下轿子就看到皇后身边的李嬷嬷正站在门口等他。
“母后可是等急了?”陆湛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台阶,身形快得都带起了一阵风。
李嬷嬷正想回答,就见陆湛已经一挑帘子进了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