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峰望了眼将半边天际染成酡红的朝霞, 黝黑的眼眸内浮上不解,因家里在种植韭菜的关系,他观察到天已晴了月余, 他不觉这样的天气有什么不对。
不过三爷爷土改前是地主家的长工, 土改后被任命为向阳队队长, 一辈子都在与土地打交道,是出了名的“土地通”,想来他问这个定有原因。
林海峰在烟雾飘不到的上风口处站定,答:“今日去城里并没有听到大家有议论过天气不对, 气象局外面的旗杆上亦没挂警示旗,叔您觉得这天气有反常之处?”
“既然气象局都没说不对, 那想来是我多心了。”听了他的话,三爷爷皱挤成沟壑的抬头纹渐舒,“这不是天晴太久了, 我就有点多想。”
林海峰满目不解,冬日里大家都盼着天晴, 天晴意味着大家那薄薄的棉衣也能御寒, 怎么到了老队长这里却多想了?
他拧眉,“您老想到了什么?”
一直乖乖听着他们聊天的鹿崽, 也歪着小脑袋表示疑问。
“也没啥, 就是想今年雪咋下的这么晚,”披着棉衣的三爷爷将滑落到肩头的衣领提好,在地上磕了磕烟灰,“往年立冬前后就下了雪, 今年这都过了寒衣节还没下雪,我心里就有点急。”
他对上鹿崽困惑更重的小脸,抖着花白的山羊胡笑, “鹿崽是不是听不懂?”
鹿崽踢弹了下小腿,等林海峰把她放下来后,走到老队长面前,手撑着老队长的膝盖,奶乖奶乖的摇头,“听不懂。”
“哈哈,别说你没听懂,你爸也没听懂呢,”老队长咧着缺着大牙的嘴,笑指了下疑惑的林海峰,等鹿崽回头后,对她解释,“鹿崽听没听过,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
鹿崽摇头。
林海峰颔首低眉,若有所思。
“这话的意思是是说,冬天雪下的越大越厚,来年收成越好,冬天天冷,小麦会被冻死,可要是有了这雪啊,小麦就像盖了三层棉被一样冻不死了,来年春天雪化了,雪就能化成水为小麦提供水份,土里的害虫也会被冻死,这样咱就能丰收了,鹿崽听懂了嘛?”三爷爷放缓声音给小人解释。
“听懂啦~”
鹿崽掰着自己的小手指,答:“有了雪,麦麦就冻不死渴不死啦,更不会被虫虫咬死~”
她思索一瞬,白白嫩嫩的小脸浮现担忧,“可是现在还没有下雪,我们的麦麦会冻着么?”
“我们鹿崽就是聪明,”三爷爷满脸慈爱的出声安慰,就是不知安慰的是她,还是自己,“应该不会,老天爷十年前才发过威,不会这么快又不给人活路。”
说是这样说,可他面上的脸色却不轻松,轻轻叹着气,举起旱烟往嘴里送,口中吁出的气还没散出去,旱烟的烟气又冲到了嘴里,两鼓气相冲到肺管子里,顿时被呛得勾着头剧烈咳嗽起来。
鹿崽连忙绕到他身后,踮着脚为他拍背。
林海峰抽出他手中的烟枪,熄灭,“叔您老慢点。”
三爷爷摆着手想说自己没事,但肺管子的气还未散出去,登时咳得更厉害了,混浊的双眼里举起了水雾。
“在前院我就听到你的咳嗽声了,我一猜准是你这老货又在抽烟,一天到晚就知道抽抽抽!你迟早得死在烟上?!”
一道苍老的女声响起,随着语句的落下,板着脸的来人已疾步行到三爷爷背后,虚捂着手“啪啪”的连拍着三爷爷的后背,语气虽凶,但拍背的动作却放的极轻。
鹿崽仰头,甜甜的打招呼,“三奶奶~”
“哎!”来人,也就是三爷爷的老伴,一见到鹿崽,凶巴巴的脸色收起,笑着说,“鹿崽,你快站到一边去,免得被臭老头子身上的烟熏着。”
鹿崽乖乖的收回手手,哒哒的跑回屋去给三爷爷倒水,小皮靴上的铃铛随着脚步的抬起,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
三奶奶边拍边数落老伴,“抽抽抽!卫生所的医生都说你肺不好不能再抽了,你还非抽,是不是像大勾队里的李来财一样抽死在烟上,你才满意?”
小心翼翼端着水杯过来的鹿崽,听到“死”字,握杯的手手抖了一下,杯里的水撒向了鞋面。
她把水杯递三爷爷后,拽着三奶奶的衣摆摇了摇,“三奶奶,抽烟会死么?”
她问完,蹙着小眉头望向林海峰,大大的眼里溢满了担忧害怕。
二蛋爸爸也抽烟的。
“李来财那是肺结核死的,和抽烟有啥关系,鹿崽你别听你三奶奶瞎说!”三爷爷咳嗽渐缓,捏着干痒的嗓子,沙哑着嗓音反驳。
“哎呦,鹿崽真乖,”三奶奶接过水塞给老伴,“我才没胡说!医生都说了不抽烟他能多活好几年,可他不听,结果呢?他现在坟头草都长了三丈高!”
鹿崽知道坟头的意思,闻言,晃着小卷毛打了个寒颤,凑到林海峰身前,紧紧拽住了他的裤腿,小眉头皱的更甚。
三爷爷喝过水,面色舒展开来,谢过鹿崽,拉紧了棉袄,明智的不再和婆娘辩解,“行行,以后我少抽点就是了,我这心里不是烦躁嘛。”
“你有啥可烦的?不就下雪晚了十来天嘛,往年又不是没有过。”三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