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话音一落,殿内气氛瞬间凝滞住,多数嫔妃低头闭口不言,紧紧盯着地上铺着的藏蓝底玉兰花纹地毡,恨不得立时便寻出一条缝钻进去。
通贵人微微拧眉,目光幽幽暗含关怀地望向娜仁,见佛拉娜已第一时间起身走到娜仁身边端茶与她,劝她消气,方才微微松了口气,也如其余嫔妃那般低下头,老神在在地出神。
宜妃登时身体都僵硬了,只觉一股子凉意从脚后跟沿着后身迅速爬上她的身子,后脊骨一片冰冰凉,额头上瞬间沁出几滴豆大的汗珠,久违的恐惧感再度在心头蔓延,她僵坐在那里,感受着娜仁落在她身上那锐利冰冷的目光,久久不敢一动。
她对娜仁的惧意,是早就存下来的,不过这些年见娜仁总是笑意盈盈好说话的模样,相处时才逐渐放松,今日也是实在酸意上头,一不留神,便把心中存着的话说了出来。
话刚出口,她心里便咯噔一下,果然下一刻娜仁便厉声发作,叫她心口狂跳,恨不得回到话刚没出口的那一刻把自己的嘴捂住。
但凡此时发作的是旁人,即便是在宫中颇有威望,与她同列四妃之位,却为四妃之首的贤妃,她也能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不必给贤妃留什么面子。
但……娜仁不同。
宜妃畏娜仁,甚至胜过当日在承乾宫时畏惧佟贵妃。
要说她见过娜仁是如何的狠辣果觉,倒也不是,但她能在宫中稳稳当当地站住脚,也不是半点本事都没有的。
她对娜仁的畏惧,无外乎出自于三点:一来娜仁本人在她面前积威深重,当年一怒,着实叫她吃了不少苦果;二来太皇太后和太后无条件为娜仁撑腰;以及……康熙信娜仁,胜过信后宫中所有嫔妃。
若是寻常妃嫔,或许更为畏惧第二点,但对宜妃而言,第一点于她是叫她轻易不敢再犯娜仁,最后一点……是叫她心中不平,又不敢招惹,对娜仁只能交好奉承。
宜妃算是在嫔妃中头一等的了,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为康熙生育了两个立住的皇子,平日里看着嚣张跋扈不大聪明的样子,其实能混到今日的,有哪个是简单人物?
或者说,能走到这一步的,至少在康熙心中是有一席之地的,即便不重,只要她们不自己作死,也能顺利在宫中立足。
但那一席之地,与康熙给予皇贵妃的信任相比,又算什么呢?
有的时候,人就是拥有了一部分,才会真正见证整体之大,也才会……心生贪嫉。
但又因为清楚的知道那份信任是多大的分量,自己在那分量之前是多么的微不足道,才只能压下所有的艳羡不甘,告诉自己不要去惹真正拥有的那个人。
想要在宫中立足,你可以不够聪明、不够通透,可以有贪嗔痴、可以跋扈嚣张不温婉,但不能看不懂人的眼色、看不清当下的风向时局、摸不清那位宫中的“天”的心。
宜妃一时连自己这回要抄多少卷经都开始猜想了,也算苦中作乐。
娜仁冷冷盯着她看,佛拉娜忙劝她:“宜妃素来是口不过心的,你和她动怒又是何必。恒儿如今不是好好的吗?你看他有了这样大的出息,老祖宗这几日都眉开眼笑的,我还说呢,这孩子打小就聪慧伶俐,什么样的书,没有他读不通的,这一点上啊,胤祉是万万不如他。”
眼见她为了劝娜仁,连自己儿子都动用了,一直坐在一旁看宜妃热闹的德妃暗自思忖片刻,也缓缓开口:“三阿哥还是出挑拔尖的呢,哪里万万不如?四阿哥才是愚笨,自幼无论功课还是骑射上都不如小王爷……”
“你们俩快别说了。”娜仁淡淡瞥了瞥德妃,又轻描淡写地看了宜妃一眼,面上已看不出分毫怒容,只是冷冷的,她这一面极为少见,便是佛拉娜,也提起了一颗心。
“你自己回去思过吧,抄写《女四书》百遍,好好学学什么叫谨言慎行。”娜仁声音冰冷如三九寒冬中被呼啸北风刮起的大雪,宜妃却没反应过来。
娜仁微微拧眉,盯着她的眸光愈发幽深,缓缓道:“怎么,你还要本宫请动中宫笺表?虽然代掌,可本宫也不是用不得。”
宜妃一个激灵,终于回过神来,麻利地领了罚,脚底抹油般地带着宫人溜了。
虽是这样形容,不过她行为却还不算失了礼仪。娜仁盯着她去的背影,眉心微蹙,神情冰冷。
“好了,何必和这样的人生气。”因娜仁面色不好看的缘故,其余嫔妃便颇有眼色地起身告退了。
今日本是四妃并些东六宫的贵人常在之流过来,端嫔、兆佳贵人、戴佳贵人等人都未曾来到。通贵人是为小公主之事过来走了一趟,便碰到这大部队。
这会见人都告退了,独佛拉娜留下,通贵人一双清凌凌的眸子静静地盯着娜仁看,听她道:“你也回去吧,事我知道了,会说与皇上的。”
通贵人想了想,点点头,应道:“那我便去了……因旁人好而心生嫉妒,又因嫉妒出口伤人者,不过愚人罢了。若因愚人动怒,实在不太值得。”
她轻声缓缓说着,一贯平淡的神情中也透出几分关切。
娜仁微微一笑,冲她点点头:“我明白。”
“她倒也是个通透人,不过我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