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翘小时候穷,每年年关将至,外婆拿着勺子在铁锅前熬糖的时候,是她最快乐的事情。
蒸腾的热气,佝偻的背影,甜到心坎的滋味,依旧记忆犹新。
“娘,咱家现在还有多少这玩意?”唐翘克制着喜气,急迫的问张来弟。
现在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她正愁没挣钱营生呢,虽不敢承认这一定能挣钱,但好歹是个门路。
“我看看……”
张来弟不知道闺女为啥这么兴奋,但闺女高兴她就高兴,点着煤油灯在地窖翻了一下,指着角落那四个麻袋道,“都在这了,差不多有三百来斤。”
去年大队发了这玩意,大家还挺开心,后来发现这玩意还没红薯耐饥呢,除了那樱子可以喂猪跟鸡外,真的没啥吃头。
“娘,快把这东西搬上去,我有用。”
别管是白糖还是红糖,在这个年代都是稀缺资源,打个比方,生肉类,最顶级的去骨去皮的猪肉,八毛这三分一斤,而白糖呢?在糖票基础上还得花上七毛五分钱呢。
如果真的能做出,估计是不愁销路。
计划经济,啥啥都缺,就像在大湾沟村寻常的人家,怕是一年连两斤糖票都攒不下来。
当然,如果家里有产妇生了新生儿那就情况特殊些了,产妇家里的人可以凭着公社开出的婴儿出生证,在镇上供销社买一斤红糖、两斤排骨。
张来弟跟唐翘费力巴哈的把东西抬上去了。
“娘,去把大门关上。”
“就这玩意还关啥门?扔路边都没人捡走的。”
说的也是,大家伙要是真知道这是好东西,也不会在地窖里等着它烂了。
俩人合力把甜菜倒在空地上,唐翘蹲下看了看,估计是因为在地窖的原因,腐烂程度比她想的轻,张来弟是个藏不住心思的,见女儿这神神秘秘的样子,一个劲催问到底是干啥用的。
唐翘在她耳边低语了几个字。
张来弟惊讶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啥,做糖?”
“我的娘,你可小声点吧,让旁人知道了咋办?”
张来弟赶紧压低声,她狐疑的看了下地上的东西,还是不敢相信,“这东西真的能做糖?”
“肯定能啊,你还不信你闺女咋的?”
信,肯定信!
闺女自从清醒后,脑袋瓜更聪明了,她一眼就能看出唐菊病的不轻,能戳穿妯娌坏心眼,还能指出那借条的猫腻地方,这换成旁人了,谁能有这么大本事?
张来弟倒是没有靠这东西挣钱的心思。
她想的是弄出糖了,闺女能解馋,走亲戚带点糖也能有面子。
“那你先把这东西挑拣一下,把好的跟烂的区分开,我今晚熬糖试试,娘,这事你可不能往外传,不然你闺女估计要坐牢的。”
这从严格意义上,就算得上是投机倒把了。
“哎,好,好。”
张来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答应下来,应下后好半天才后知后觉,“丫头,为啥会坐牢?”
“因为糖要是做出来了,我得去卖糖啊,不然咱家债要咋的还,爹的药钱要咋办?”
张来弟像是被捏住了喉咙一样,发不出声儿了。
唐翘从来不打没准备的账,刚刚见到甜菜时,已经从系统那询问了一下如今镇上制糖业的现状如何。
物资供应开始紧张的时候,是58年,三年后,烟糖烟酒全部实行凭票供应,在文革时期,烟酒糖商品出现了产品单调、商品奇缺的状况。
现在别说糕点、罐头、奶制品含糖的食品稀缺,就连糖这一类单品,都少的可怜。
张来弟知道投机倒把不好,可闺女的话又直戳她心口,不挣钱,当家的药钱咋办。
退一万步来说,闺女本事大是不假,可是,糖哪里有那么容易做?孩子的心是好的,她还是别打击闺女积极性了。
…………
夜里,淅沥沥的小雨终于停了,唐翘听见堂屋门响摸了下枕头边的火柴。
点亮了油灯,凭着微弱的烛光,慢慢穿上衣服。
“你去干什么?”猛不丁的,唐菊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深更半夜的,吓得唐翘险些叫出了声。
自从她住院回来,俩人就搬到了一个屋,唐菊虽然对她还是没好脸色,但态度已经变了几分。
“我跟娘要去做点干粮,没事,你睡吧。”
她穿好鞋子往外走,唐菊见她手碰到门了,吞吞吐吐叫住了她,“那个,那件事,谢谢你啊……”
唐翘惊讶的挑眉。
啧啧啧,真稀罕,她竟然跟自个道谢,不过她这人有恶趣味,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反问,“你说什么?谢谁?声音太小,我听不见。”
唐菊酝酿了半天的勇气顿时消散,看着对面那张嬉皮笑脸碍眼的脸,气哼哼的用被子蒙住了自个脑袋。
“我什么也没说!”
还以为她现在转了性子呢,果然都是的错觉。
唐翘也没在这事上浪费时间,俩人先前的积怨那么久,关系也不是说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再说现在已经在改变了不是吗?
她披上衣裳,护着煤油灯往厨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