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好像特别沉闷,白日里乌云就堆了满天,空气里黏乎乎的,但雨水就是下不来,压得人难受。
到了夜里,起了风,吹得窗户格子吱吱呀呀地响,很远很远的天边,闷雷声一阵接着一阵,吵得人心烦意乱。
方楚楚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直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睛。
才睡着了没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了很大声的动静,有人砸门叫喊,然后是方战的声音,大声地和人在说着什么。
方楚楚被惊醒了,还在揉着眼睛,方战已经冲了进来,用焦急的声音道:“楚楚,快,起来,出事了。”
方楚楚吓得一激灵跳了起来:“怎么了?”
“回纥人打过来了。”
窗外倏然掠过了一道闪电,白惨惨的,紧接着一声巨雷震响,大雨倾盆而下。
毫无预兆地,回纥四十万兵马直奔青州,长邺的斥候先发现了敌情,急忙八百里加急军情呈送青州。
石河子镇上响起了巨大的敲锣声,百姓们都被叫醒了,听说了这情况,震惊且惶恐,幸而州府的官员已经叫人过来安排了,迅速引着百姓们携家带口地退到谯明山上躲避起来。
因着上回西岭一战引出的事端,方战对方楚楚很不放心,干脆带着她一起去了军营,阿狼自然是跟随左右。
到了北山大营,全军上下已经动了起来,战马嘶鸣、兵刃出鞘、将士们都披上了铠甲,整个营地一片紧张而忙碌的景象。
方战刚到营地不久,青州刺史郑怀山就披着蓑衣冒雨赶过来了,和他一起来的,居然是长邺州牧孙则,两人皆是一脸凝重之色,紧急召见了方战和北山大营的几位校尉军官。
孙则显然是连夜赶路过来的,此时全身上下都湿透了,他也不废话,张口就道:“我把长邺的十五万守军全部带过来了,交给你们,要怎么安排,大家伙核计核计,赶紧拿个主张,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上回西岭之战后,郑怀山卯足了劲,每天一封信去骂孙则,孙则脸皮再厚,也被老友骂得受不了,这回仓促之间得到了战报,他干脆一狠心,带着全部兵马驰援而来。
回纥人来势汹汹,此战断不能善了,青州与长邺两个州府向来互为犄角,若青州失守,长邺独木难支,估计也难逃铁蹄之难,孙则盘算了一下,只能咬牙拼了,赌这一把。
两个州府的军政官员凑在一起,将地形图摊开在书案上,头对着头,商议了半天,一个个脸色越来越难看。
青州城的地势又与别处不同,先古边民逐水而居,在苍澜江边建起了这个城池,无山可依,四面空空,纵然城墙高大厚实,但其实易攻难守,故而郑怀山不惜重金打造骑兵营队,以应对北方胡人的骚扰。
骑兵营队是郑怀山手里最大的依仗,奈何倘若兵临城下,转为守城之战,骑兵就毫无用处可言了。
半晌后,郑怀山皱着眉头道:“唯今之计,不若以攻为守,以逸待劳,在北山之前十里地的陈虞关谷迎击敌军,若一战无功,则退回青州城中再做商议,诸位以为如何?”
孙则摇头:“听闻此次回纥人领兵之人乃是察察合,此人骁勇善战,是一员难得的猛将,若论凶悍之名,尤在上次匈奴的阿古律之上,郑老弟,别嫌弃我说话不中听,你的方校尉以善射之名闻达诸州,然则,我观其非悍勇之将,如此正面迎敌,对上察察合,未知胜算几何?”
众人互相对视,犹豫着没有开口。
郑怀山又气得吹胡子:“姓孙的,你又在扯后腿,方战不行,你带来的人谁行,让他上!主将之位我让给你。”
孙则一摊手,苦着脸:“我手下更没人比得上方校尉。”
郑怀山再次瞪眼:“那你说什么!”
方战上前一步,沉声道:“孙大人所虑不无道理,此战凶险,方某已存必死之心,唯拼力一搏,愿能为青州百姓争一线生机,尽人事、听天命。”
众人面上皆浮起悲愤之色,其实众人心中何尝不知孙则言之有理,但是如今已无其他退路。朝廷的大军守在西州,尚与匈奴人对峙之中,回纥人突然来袭,再请求援军已经来不及了。
郑怀山突然叫道:“等等,我想起一个人了……”
方战闻言,脑中灵光一现,霍然抬眼,和郑怀山对视,两个人异口同声:“对,还有他,差点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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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哗哗的雨声中,还不停地传来士兵奔跑呼喊的声音,间或有战马的长鸣,交错混合在一起。
方楚楚坐在方战的营帐中,不安地等待着。
黄昏的灯光在雨夜里摇曳不定,烛油受了潮,发出噼啪的声响,比外面的喧哗更令人心悸。
阿狼守在方楚楚的身边,他低着头,拿着一柄长剑仔细地拭擦着,神情专注,剑刃的寒光映入他的眼中,他的眼眸亦如剑光,冰冷而锐利,无坚不摧。
方楚楚呆呆地看着阿狼,他的身影被灯光拉得又长又大,映在帐帘上,黑压压的一大片,浓郁而厚实。
“阿狼,你在做什么?”方楚楚小声地问道。
阿狼抬起眼,对她微微一笑,只有在这个瞬间,他眼中的锐气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