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还蒙蒙亮之时,院子门“吱呀”一声响。
主屋里的妇人王美花打开一丝窗户缝,悄悄往院子望去,“老头子,那对夫妻出门了。”
“出就出呗。”
老头摸了摸空空的肚子,自家婆娘不愿意让那对夫妻在自家吃早饭,硬是等到他们出门才肯穿戴整齐去厨房。
“哎,他们要去找你那六奶奶……”
“停!”老头皱起眉,“啥叫我的六奶奶,我跟雷神婆可没关系,都出五服了你别乱说。”
“不说就不说。”王美花坐在一旁,小声道:“可你和雷神婆,跟旁人比起来,怎么也算关系较为亲近吧?”
“那能不能……”她声音越说越小声,“能不能把咱家小草给介绍介绍。”
老头瞪大眼睛:“你疯啦,等老大家的从娘家回来,非把你撕了不可!”
王美花立即闭嘴,她也是突然动心。
要真让她干这件事,她可没胆,毕竟小草是大儿子唯一一个女儿。
有句话叫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可那是城里人,如果小草被那对夫妻看上领养了,往后就得过上城里人的生活。
王美花觉得自己也是为孙女考虑。
瞧瞧那对夫妻穿的衣服,啧啧,布料都是供销社里没得卖的。还有那随手给出的糖,竟然还有各种颜色。
她昨儿听那对夫妻聊天,知道这俩人都在运输队上班,父母大约是在纺织厂。家里似乎还有自行车,连饥荒那段时间都没怎么受饿。
多好的条件啊,能投胎到这个家里,可真真是享福喽。
整个上坪村不止她一个人是这么想,同样想法的人并不少。
可要说找上门自荐的,那还真不多。
“真够不要脸!”王美花朝着院门方向呸一声。
那对夫妻还没从雷神婆观中回来呢,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舔着脸上门。说了人不在,还非死皮不要脸的蹲在门口守着,啥人啊这是。
王美花十分唾弃!
黄皮子观。
雷神婆正闭着眼睛,跪在一尊雕塑前。
门口站着夫妻两人,男的还敢凑头进去看,女的却吓得身体颤栗。
她怎么觉得,这么瘆的慌呢?
一阵寒风吹过,把观中的树叶吹得簌簌作响。乌云遮住太阳,观中变得有几分昏暗。女人稍稍转头,与那雕塑的眼睛对视,顿时寒毛直竖。
她上过几年学,学习过新思想,是新社会的新青年,她在此刻突然惊醒,自己为什么会信这回事?
甚至,会做这么封建、缺德的事?
“马、马伯阳,咱们要不还是离开吧。”李燕抓着他的胳膊,眼神透着强烈的害怕。
“别说傻话。”马伯阳抓紧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你想想刚刚神婆说了什么?那女孩命好,十个普通人的运气加起来都比不过她一个人。”
“……你真信啊?”
“不然呢?小燕你想想,咱们因为没有孩子,被多少人背后嚼过舌根?没有孩子,以后老了怎么办?除儿子外,你不是说还想生个闺女吗?我也想要,到时候咱们给她做新衣服,送她去上学。
还有爹娘,爹娘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这么多年因为孩子的事情眼睛都快哭瞎。要是你没能生个男娃,咱家香火就断了!”
马伯阳越说越激动,眼睛甚至泛着红。
李燕似是再度被他说服,沉默地站在一旁,不再讲话。
空气里透着一股诡异的安静,雷神婆慢慢站起身,拿着一个碗,朝他们走来。
“割些血。”
“割血?”马伯阳心跳如擂鼓。
“对,父母割血,用于画符,你们的孩子才能借命。”
雷神婆看在这男人给的供奉十分丰厚的面子上,并不吝啬多解释几句。
马伯阳做了片刻的心理建设,拿紧刀,拉起妻子的手割一刀,再把自己的手也给割开些许口子。
“够了吗?”
“够,就是一滴也够。”
雷神婆缓缓转动眼珠子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她回到静室,嘴里念了一通不知是什么的语言,紧接着自己也放了好些血,花费近三个小时的时间才放下符笔。
明明是正午,可太阳似乎消失在天空。
黄皮子观四周都是苍天大树,树干粗壮枝叶繁茂,即使是阳光旺盛之时,也能将光线过滤一大半。
这地方邪门,当年大炼钢时村中的树被砍掉不少,可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动这附近的树。
正当马伯阳两人快要站不住时,门吱呀一声,雷神婆步履蹒跚地向他们走来。
“那个女娃娃在往东十里的李家村,一个月前从北边逃荒而来。家中有一同胞长姐,一个同胎哥哥,还有一个表兄弟。
切记在冬至前把符纸放在她身上。”
短短几个小时,雷神婆声音变得又干又哑,整个人的皮肤像是缩水了一般,皱巴巴的。
李燕心中发毛,强忍惧意:“一定要养那个孩子吗?”
雷神婆体力消耗得很快,干枯如枯枝的手死死攀紧木门,此刻已极为不耐烦:“符纸离开那个女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