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深黯,几缕灯火摇曳。 杨仪特地向前凑了凑,靠近傅群,露出茫然神色:“使君,我哪来什么乱糟糟的事?” 杨威公啊杨威公,自然是那些,咳咳,有关我家中新挖了地窖,密藏金珠珍玩的事咯!有关荆州各家世族,以及他们掌握的商队最近贩卖南方特产,其收益使许多人喜笑颜开的事咯! 傅群这般想着,沉声道:“威公,我的意思是……当前干戈将起,咱们既食朝廷俸禄,须得专心公务啊!” 杨仪失笑道:“使君,如今曹公大军南下,正是我等攀附骥尾,以建功勋的时候。这阵子我忙着誊发各项文书、命令,忙得脚不点地……哪敢稍有疏忽?除了公务以外,断然没有其它琐事分心!” 傅群压低了嗓音:“果然没有其它琐事?” 杨仪起身出外,看看四周无人,只有两个扈从在院落门口守着。于是折返回来,再度掩上房门:“使君只管放心,我杨仪岂是不知轻重的人?每一桩事,我都有提前的准备……一个月前我就已经通报各家宗族,将有关人物都远远地发遣到不相干处了!”。 “好!好!这就好!”傅群稍稍放心。 转念一想,他还是难免疑虑:“威公啊,万一……我是说,万一丞相攻下了江陵,搜罗出那些人与江陵往来的书信凭据,那该如何是好?” 杨仪眼中鄙视之色一闪而过。 以过去数月的表现来看,这位荆州刺史绝非有担当、有谋略的人。曹公用他为刺史,只是想用他在荆州的人脉和声望,除此以外,实在没什么值得期待的。 “使君何必忧虑?您对朝廷的忠诚天日可鉴,我受使君的指派,几次深入南方,探察敌情,说来薄有微功。至于一些商贾逐利之举,与我们何干?何况……使君,当今时局,全天下的世族高门,有谁不作家门私计的?” “嗯……”傅群眼睛一亮,随即威严地应了一声:“你说的不无道理。不过,我们行事虽然无愧于心,但关系着对荆州南部世族的拉拢、诱导,事属机密。纵使有人问起,你也莫要随意透露……让我去应付!” 这厮的意思是,“薄有微功”四个字竟不是我的,是你傅群的?杨仪心中不悦,脸上依旧恭敬,俯身应是,随即告辞。 他走到门边时,傅群想起了一人。 “威公稍等!” “使君?” “你说,各家宗族都已将有关人物远远地发遣了?” “是啊。” “章陵宋氏的人呢?那个叫宋琬的,我记得最是活跃!” 杨仪微笑躬身:“使君只管放心,那宋琬和文仲业有些马匹生意要做,两个月前就离了襄阳,去往江夏了。” 文聘名为曹公所任命的江夏太守,其实数年来以石阳、安陆为中心,招募流民充实自家宗族,组织起规模庞大的私人部曲武装。据说经过军事训练的壮丁就有数千人之多,极限动员可达万人。 江东吴侯所任命的两任江夏太守程普和孙瑜,都只驻扎在大江江心的沙羡,不敢贸然北上与之争锋。而江陵的关羽固然神威赫赫,却也不曾进攻江夏,至多在汉水沿线的竟陵等地做些小规模的战斗。 这样的人物,乃是曹公也不得不仰赖的地方强豪。宋琬既然在彼处,就算有人揭露他举措可疑,曹公为了安抚文聘,十有八九也会将之强压下去,不作追究。 须臾间傅群想得清楚,心头的紧张感稍稍散去一些。他从榻上起身,搀着杨仪的手,满怀诚意地道:“威公办事妥帖,我素深知。还望继续努力,不负我的一番苦心呀!” 杨仪深深作揖:“请使君尽管放心。” 杨仪在庶务上极有才干,过去数月间,襄阳、宛城等地的荆州大族以他为保护伞、以宋琬等商贾、小吏为渠道,与荆南大作生意、财源滚滚。而一旦曹刘两家将要作战,杨仪又早早地将有关人等全都散去,避免出现什么小事触了曹公的霉头。 确如他对傅群所说的,每一桩事,他都有提前的准备。 尤其是宋琬的行动。 两个月前,宋琬将荆襄一带的生意托付给同伴,自己带着一批人手往江夏去。给杨仪的解释,是打算去探看文仲业有没有战马和畜力的需要,但杨仪知道,实情必不如此。 以宋琬的身份,往来荆州南北比杨仪要便捷很多,这数月来,他与江陵或者宜都的联系,比杨仪更密切。杨仪非常确定,他往江夏去必有缘故,只不过杨仪并不多嘴发问,大家心照不宣便是。 终究彼此都是荆州本地人士,打断骨头连着筋,断没有互相拆台的道理。 当然,宋琬说,他要和文仲业谈些有关战马和畜力的生意,那是真的。 宋琬两个月前抵达江夏,凭着昔日荆州五业从事宋忠的关系,拜见了文聘,奉上厚礼。 文聘本人在荆州经营多年,种种风吹草动怎么瞒得过他?一见宋琬,他便喝骂,你这厮竟敢偷越关隘,倒卖货品牟利,不想活了? 宋琬并不掩饰,将自己和诸多荆州商贾近来的所作所为一一道来。 原来近年河北、中原等地渐渐安定,来自交州的珠玉珍玩、来自益州的蜀锦,乃至荆州本地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