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的时候,如我这种处在边鄙之人,只要稍稍自抑,不随意向中原伸手,自然就有余地。如羌胡叛军,他们在凉州肆意横行,却不该关中去,因为关中是他们与中原强权之间的余地。如我等,数十年来向南扩张,唯独留了紧邻荆州的苍梧郡,因为苍梧乃是我们与荆州强权之间的余地。” 士武微微颔首,这他能听明白。 士氏是苍梧的大族,论及在苍梧郡的影响力,着实比吴巨这个外来户强大太多了。但士燮这么多年来,只在交州南部沿海地区发展,极少主动与吴巨对抗,原因就在这里。 因为留着吴巨这位玄德公的旧友,士燮和荆州之间就有个余地。双方力量在此周旋回转,纵有得失,彼此都不失脸面,不伤筋骨。 “可是……”士燮耐心地等待士武想清楚,然后继续开口。 士武急道:“我明白了。韩遂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他在关中纠合部众,而关中又为曹公所必得的核心之地,韩遂的势力遂与曹公碰撞。可他无论兵力还是计谋,都远远不及曹公,那失败就成了必然。” 士武边说边想:“可是我们现在围攻苍梧,不正是重蹈韩文约的覆辙么?咳咳,兄长,你既不认同我们能与荆州会战取胜,又为何出兵发起苍梧的攻势,一口气打了大半个月的恶仗?这……这不是您自家召来的灾祸么?” 士燮轻笑:“你也太小看我家的力量了。我们若全力发动,广信城旬月之前就已易手,吴巨的脑袋已经摆在桌上了。何必等到现在?” 士武吃了一惊。 他是士燮的得力臂膀,从前年开始,就隐约听到风声说,士燮与江东势力往来,意图驱除苍梧吴巨。这风声足足吹了两年,到今年终于付诸行动。为了支持这个行动,包括合浦太守士壹、九真太守士?和士武在内的士家有力人士俱都动员,一时间声势惊天动地。 此前士武亲领兵马攻打苍梧郡中各县,也颇经历了几场硬仗。然则,士燮竟说,他并没有全力发动? 士武连声叹气:“兄长,您的意图究竟为何?我愚钝,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呢?” “我问你,江东图谋交州许久,你知道么?” “那是自然。我在南海郡,久闻江东人屡次攻打江淮而不克,甚至去年还被合肥守将张辽以八百人击破十万大军,可谓奇耻大辱。如今放眼四望,他们除了交州,也没什么可供扩张的地方了。” “既然江东人想要图谋交州,荆州的势力就不可能置身事外,对么?” 士武慢慢思忖着道:“确实如此。皆因荆州的势力早就在交州了,便是吴巨。另外,玄德公还收容了交州刺史赖恭……他们对交州也有图谋,布局比江东人还更早些。除非孙刘两家有其它的利益交换,否则他们在交州的争夺,不可避免。” 士燮微笑颔首。 这番话说来,脑子还算清醒。看来士武当了这么多年太守,终究有点长进。 “既如此,你觉得我们与吴巨的对抗,便是孙刘两家的对抗,对么?” “确实如此。” “错了!”士燮拍了拍自家的腿。他毕竟年迈,正坐了半晌,腿脚有点麻酸,正好用力捶打几下,活活血。 “错了?” “孙刘两家乃是同盟,虽然暗中会有竞争,却不至于明面上撕破面皮厮杀。所以江东的意图,不止要让我们与吴巨对抗,更要让我们攻下苍梧,进而抵在与荆州对抗的最前线。到那时候,江东则躲在后头,给予支持。说不定,会要我们让出南海郡给江东,而把苍梧作为交换……” 士武尴尬地点头:“兄长明断,之前步子山曾随口问我,是否愿做苍梧太守……” 士燮喝了声:“以后有这种事,立即报我,休得隐瞒!” “是,是。” 士燮瞪了士武一眼,继续原来的话题:“如果我们果然一鼓作气拿下苍梧,则与玄德公为敌的姿态至为明显,日后不免要在苍梧郡这个荆州必得之地与玄德公的势力正面对抗。我们的实力愈消耗,就愈要仰仗江东;而江东的力量,则由此徐徐渗透到整个交州。” 士燮沉声笑了起来:“然而,我又为何要遂江东人的心愿呢?江东人想要往交州伸手,就要出兵出力攻取苍梧!我之所以请他们经过灵渠,形成四面围攻苍梧的势头,就是要他们做给玄德公看,就是要让玄德公知道,图谋苍梧的是江东人,而不是我士彦威!” “可我们又分布诸军,去攻打苍梧各县。荆州军一路南下,已经击破了荔浦和猛陵两地兵马,这难道不是与玄德公的势力正面对抗?” “笑话。我们分派出去攻打各县的,每路多不过两三千蛮兵……荆州军此来,动用的必是精锐,这些蛮夷与之对抗,与送死何异?这样几场玩笑也似的战斗,不会被荆州军放在心上的!倒是我们,可以拿这两场败仗,向步子山说说……” “向他说?说什么?” 士燮手扶案几边缘,向士武探过身道:“自然是说荆州军已经来了,彼等兵威极盛,而我们诸军震恐,不敢再战!告诉步子山,若要拿下广信,就请带着那些武射吏,今夜亲自动手!” “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