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黯淡,一队队的江东锐卒手持松明火把,穿行于广信城外诸多营地间,将营地内外的火堆一一点亮。这个动作也代表整支军队转入夜间宿营的状态,自此时以后,凡是值更换岗错过时间、违禁夜行背离号令、擅自住宿其他营铺之人,都要处斩。 这是基本的军法,再怎么松散的军队也会有相应要求。此刻步骘的本部、从荆州挟裹来的蛮兵和这几日受降整编的交州士氏之兵,都同样遵循。 但地位较高的将校、渠帅自然不在此列。 在广信城北的蛮兵营地中,头戴獭皮冠,身着五色华服的范胡达走着趾高气昂的步伐,从步骘所在的中军大营返回到自己位于大营最西面的帐幕里。 范胡达是零陵郡西部生蛮部落中有名的渠帅。多年来,他一直坚持着蛮部少与汉人交通的传统,而在深山中慢慢扩充着自家势力。 当汉人的护荆蛮校尉通过乐乡大市,不断向蛮部所盘踞的群山中渗透时。这种渗透,也被范胡达猛烈抨击,甚至几次往都梁以西的深山中游说,试图纠合人手,抢掠汉家的商队。 虽然并没有谁响应他,可范胡达亲自令人干了几次脏活,据说获得了不少收益。 半个月前,范胡达还响应了同伴的号召前往乐乡大市,试图在那里发起袭击。然而驻在乐乡的汉人文武应对得宜,参与的蛮部吃了极大的苦头,被迫溃逃。 范胡达初时也在溃逃的队伍之中,但他随即就寻机脱离了大队,转回来拜见护荆蛮校尉从事黄晅,并且告诉黄晅,策动荆蛮叛乱的,乃是江东人步骘和黄柄。 然后他又与溃退中的同伴汇合,进而被归入了步骘所领的蛮兵队伍,通过灵渠,杀入交州。 这人,便是黄晅花费了极大的资源,在荆蛮部落里埋下的暗子。 其他蛮部以为他曾经带人抢掠过汉家商队,其实并没有。 那些商队专门前往范胡达的领地,按照事前的约定丢下货物就跑。而范胡达获得这些财物的代价,只是偶尔向汉人通报一些蛮部深山里的动向。 当然,范胡达本人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暗子、奸细之流。 在这个年代,蛮夷的社会环境极度落后,对阴谋诡计也没什么认识。在范胡达眼中,他拿了黄晅的好处,通报一些消息,与那些在乐乡大市做生意的蛮部渠帅并无不同。只不过贩卖消息的好处很丰厚,不能让同伴晓得,仅此而已。 跟随步骘到了江东以后,范胡达参予攻打了广信周边村寨,进而凭借渠帅的地位,重新纠合起三五百人。这三五百人还颇受步骘的看重,所以被安排在大营的最西面,正对着漓水方向。 就在刚才,在步府君的大帐前,范胡达因为在交州作战得力,得到了步府君的赞赏,并且还获得了绢帛赏赐。不止如此,步府君还承诺,日后将会在交州划出大块平原区域,专供依附江东的荆蛮部落立足,甚至还会派人指导蛮部耕作,并授予范胡达汉人的官位。 范胡达觉得,自己找到了应对汉人的最好办法。首先要装傻,然后再装忠,只要汉人相信某个蛮人既傻又忠诚,就会迫不及待地给予各种各样的好处。 那可真不错。 当然,范胡达也认真地考虑过,这两家汉人大酋看起来都很慷慨,万一他们两家在交州又打起来,该怎么办?毕竟范胡达的部落很小,虽然他总是装出粗猛凶悍的样子,其实靠抱着汉家大酋的大腿活着。如果大腿和大腿之间一再冲突,他可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但以范胡达的能力,又想不到什么解决的办法。 毕竟他只是个蛮夷渠帅,能做到两面讨好,已经用尽了他的每一分聪明才智。 他站在自家的帐幕门口,对跟在身后的几名部下凶恶道:“把绢帛放进去!放好以后,谁也不许动!谁动我就杀了谁!” 有几名部下顿时露出不忿的神情。这些部下,本身也是荆州某处深山中溪洞村寨的精夫、头人,眼看好处都给范胡达了,都不乐意。 范胡达懒得理会他们,挑了个看起来比较忠实的部下:“你,你站在这里看好了,不准任何人进去拿东西!” 安排好自家的财富,范胡达转身出来。 步府君说了,今晚他将会设宴招待另一位汉家的大渠帅。那位渠帅,便是范胡达此前暗中紧抱的大腿,还与步府君打过仗……所以,这宴会上会不会出现什么特殊情况?范胡达有些忧虑,但又不得不去。 毕竟汉人的宴席上总有很多美味食物,不去就吃不着,那可就亏大了。 正这么想着,他看见营寨的西南面,靠近漓水的方向,有几处狼烟升起。 过去这几日里,雷远所驻足的村寨经常燃起这样的狼烟。初时,广信周边的江东人很是警惕,后来就慢慢放松了。毕竟没人知道这些狼烟究竟代表什么,而狼烟升起以后,其实也没发生任何事。 步骘还特地安抚荆蛮渠帅们,让诸多蛮兵不必紧张。 但范胡达知道,狼烟自有狼烟的道理,比如这一次。他数了数,一,二,三,四,五,五处。前三处靠近,后两处隔得很远。 荆州人常用的几种狼烟讯号,护荆蛮校尉部的汉家官员黄晅曾经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