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大雨瓢泼而下,吕岱依然站在望楼观察敌情。 这样雨势,使吕岱简直没法正常指挥部队,但他至少能看得见。于是,看到了关平所部乘着雨势猛攻,打穿了全琮所在的左翼;又看到他们鼓勇继战,席卷败兵,向中军方向扑来。 他叹了口气,攀着望楼的栏杆,开始沿着梯子往下走。 梯子着水湿滑,吕岱一不小心,差点失足摔倒,不禁低呼一声。 下面有亲卫问道:“校尉?怎么样?” 吕岱不知道亲卫是问战况怎么样,还是问自己情况如何。他直接道:“咱们要输了。” 吕岱原本的打算,是凭借军阵的坚固,顶住左右两翼敌人的突击;然后视战局的发展,将中军主力投入到敌军较弱的那一处,将之打垮;最后再凭借战胜之威,汇合三路兵马击退荆州军的后继兵力。 这是中规中矩的战法,还有田忌赛马的道理蕴含其中。 按照常理,左翼有水泽,而右翼地势适合骑兵奔行,故而马岱所部的五百铁骑必然先攻右翼。吕岱让自己的副手尹异负责那一面,只求纠缠住他们。尹异很好地完成了任务,他的军阵几番聚散,马岱穿行往来,却始终没能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而在左翼,全琮所部负责抵敌关平。 全琮之所以参与此战,主要是因为其父全柔曾任桂阳太守,在曲江一带的影响力,恰使大军能安然通过桂阳、豫章边境的曲江、浈阳一带。但全琮带到交州来的兵马,包括了吴郡全氏宗族的精锐部曲,也十分善战。 全琮一旦阻遏关平的攻势,吕岱就领中军掩杀,集合八倍以上的兵力围歼关平。为此,吕岱特意调动了亲将松昌所部甲士,以图随时增强全琮所部的力量,正面对撼勇猛突进的关平。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没算到会有这样一场大雨,使得己方的指挥调度陷入混乱,更没算到关平如此凶猛,竟然以一敌十,冒雨冲杀。 全琮的方阵已经溃了。尹异那边虽然不见了马岱所部,可在这样的大雨下,他们也没办法正常调度增援。 这会儿关平所部即将冲杀向中军,而他们后继至少还有一千多人的兵力可以投入。吕岱不觉得只靠自家中军,就能压过敌人。这一战,大致是要输了。 听得吕岱这么说,有亲卫咬牙咒骂道:“他们就只一路来!若没有这场大雨,我们三处坚阵互为支撑,一定不会输!” 吕岱摇了摇头。 若没有这场大雨,敌军来的也就不止一路,右翼的数百铁骑也同样难以对付。归根到底,荆州军实在善战;而己方近数年来兵力扩充虽快,在兵员的训练、部伍的组织等方面都落后了。 吕岱虽然不是经历过许多战斗的宿将,但见识很广,处事也非常沉稳。他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既然不敌,就没必要强行坚持。每一名吴侯麾下的将领都明白,最重要的,是尽一切可能保存本军的实力。 好在山越士卒还有许多,这时候就该他们发挥作用。 “让山越各营向前,告诉他们,我军将会与他们齐头并进,一举击退敌人。” “校尉,我们还要往前?” “山越人行动之后,我们立即撤退。” “遵命!” “另外,遣人通知尹异一起撤退。再让松昌带精干人手,找一找全子璜的下落,把他带回来……如果带回来了,算他大功一件,我有重赏!” 雨势愈发大了,亿万水线砸落地面,发出轰隆隆的响声,简直比天上的雷声还要骇人。而水声之中,又有愈来愈响亮的喊杀声。 吕岱伸手抹去满脸的水,眯眼往阵前看了看。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偶尔有些闪光……那应该是武器甲胄反射着天空中的电芒。 有个士卒从前方狂奔过来,大声道:“校尉,敌军已经与我军前阵接战了!” 这么快? 那就是在百数十步外,很近了! 但有松昌带人顶着,一会儿山越人陆续增援过去,可以坚持得更久些。 吕岱另外指了一名亲卫:“松昌不能动。你带些人去接应全子璜!” 那亲卫领命就走。 另有人对吕岱道:“校尉,咱们快走吧!” 吕岱按着腰间的长剑,咬了咬牙。 可惜了鲁子敬的谋划。交州这边,已经是吴侯所能着手的最后一个方向。可事到临头,吴侯终究迫于玄德公的压力和内部的重重危机,不敢倾师而出,只能靠些小伎俩、小手段试图以小搏大。现在看来,很难了。 可惜了步子山的辛苦。我这一走,步子山在苍梧那边就维持不了局面,他至多拖延时间,最终迟早会被逼走的。通过此战,玄德公的势力就已经在交州站稳了脚跟,吴侯再也无力撼动了。 吕岱稍稍沉默,再往四周眺望。天色依旧阴暗,雨幕依旧遮眼,而喊杀之声真的已经愈来愈近。 他从泥泞中拔足启程,随口对左右亲卫喟叹道:“这一来,江东就真正成了一隅之地,往哪里都打不开局面!下一次再作努力,该往何方?” 说了这两句,他便自知失言,连忙闭上嘴,摇了摇头。 局势怎么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