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傍晚的时候,军师将军府里的吏员们格外忙碌。 一天工作下来,每个人都经手许多文书。趁着天空中还有些亮色,吏员们迅速完成最后的誊写工作,将文件捆扎起来,往绳结处打上封泥,盖上印章,再悬挂一个记载文件发送去向和发送时间的小竹牌。 为了防止文书被损坏,还要外套布袋,再按照大致去向分类,一捆捆地归拢,置入箧里。 文件箧的规格是统一的,盖子可以打开。掌灯时分,小吏们会登门收取这些文件,然后统一汇总,再划分去向,重新封装,最后将之投入到覆盖荆、益、交三州的邮传体系中。 马谡作为诸葛亮的书佐,每天要处理的文书数量,比他人多了五倍不止。两年下来,他已经把泥刀和刻刀使得纯熟,哪怕闭着眼睛,只要手腕一抖,就必定切下一块封泥,不多半分,也不少半分。 这一日,马谡的发挥却有些失常,捆扎的绳结松松垮垮,封泥更是大大小小地不均匀。若诸葛亮在此,恐怕会不言不语地拿过来自家重做。 但诸葛亮不在,下午他去拜见汉中王商议政务,直到现在还没返回。 这都两个时辰了! 难道有什么变故? 马谡正坐立不安,忽听走廊近处有脚步传来。他连忙端然坐正,持笔在手,轻声念叨:“以举秀才升迁三人,察廉升迁十五人,以捕群盗优异、捕格不道者升迁六十一人,功次升迁六十五人……” 这是他方才翻阅的交州各郡长吏升迁任职名录。过去一个月里,陆续有六十一人以捕群盗或捕格不道者的名义得到提拔,可见交州各地在拉拢了较有实力的地方大姓大族之后,开始清理基层秩序。 官吏们固然因为捕盗而升迁,他们所捕的,究竟是“盗”还是桀骜不驯的地方势力,这可就很难说。以马谡看来,近两年来汉中王辖境中所谓的“盗”,大部分都是与郡国政令对抗,然后被狠狠打击的地方势力。 此时马谡念叨这些,倒不是因为他对此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只不过听脚步声,应当是孔明回来了,他下意识地摆出忙碌公务的样子罢了。 门被推开,马谡稳住心情,抬眼去看。却见进来的是收取文件的吏员,于是整个人像是泄气的皮球,摊了下来。 “等一等啊,还没好呢。须得诸葛军师回来看过!” 那书佐失望地道:“岂不是要等很久?我听说,诸葛军师方才走到半途,又被汉中王急召回去了!” “什么?” 马谡的心脏咚咚大跳了几下,他起身急问道:“可有什么事?” 书佐不禁失笑:“幼常你都不晓得,我哪会晓得?” 马谡自失地拍了拍额头,继续坐下等待。 与此同时,诸葛亮正展开一份缣帛,细细观看。 通常来说,当代的军政机构都以竹简或木牍为载体,只有极需易于携带、隐藏的重要文书,才会用缣帛。便如眼前这份缣帛,大概只有两个巴掌大,上有明显的折叠痕迹,密密麻麻的写了字,显然是被藏在某处,小心输送出外的。 诸葛亮看了一遍文书,再看一遍。 庞统等得不耐烦,于是起身绕过案几,站在诸葛亮的身后一起看。 他有一目十行之能,只瞥了一眼,便十分吃惊地抬头去看刘备:“邺城方面去岁以来,密遣人手,多方搜索华佗所著医书,又悬赏邀请华佗的弟子,擅长针术的樊阿?果有此事?” 刘备微微颔首:“这个消息,来自于许都……来自于太医令吉本。不会有错。” “我记得年初时还有一份情报。”此时诸葛亮将文书原样叠好,递还到刘备案头。 庞统问道:“你说的是哪一份?” “从邺城来的那份,士元记得么。其中提到,曹公元日犒军,行半途即返,而使曹子建为代理,巡视中外诸军。次日、后日魏公国群臣朝贺,甚至还有匈奴单于亲来进觐,朝贺后原本还安排了盛大的祭陵。曹公依旧使曹子建为代理,自己没有参加。” 以当代习俗来说,岁首的庆祝活动是大事,作为魏公国初建的第一场大朝贺,在政治上更具有鲜明的宣示作用,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是也。除非有绝大的、不可抗的因素,曹操绝不可能不参加。 当时成都中枢得到这个消息,立即对此投入了极大重视,专门令人针对打探。打探的结果还没返回来,从许都又来了这么个没头没尾消息。 或者说,本来没头没尾;而若将之与此前邺城情形联系在一起,其背后所代表的东西,简直昭然若揭。但这个可能实在关系重大,一时间,竟没人敢于断言。 庞统撮着下巴上的胡须,沉吟了一阵。他沉声道:“须得想办法探察明白!” 刘备颔首:“我已经让子仲、宪和、公佑动用一切力量去查。” 曹刘两家的对抗发展到现在这程度,双方都已经是羽翼丰满的庞然大物。在这种时候,如乱世初期那般,以单纯的军事手段来解决一切问题,已经不可能。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双方的对抗,已经蔓延到经济、政治、情报、外交等诸多环节。 刘备在军政方面,完全仰赖诸葛亮和庞统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