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仪是代表关羽来的。关羽坐镇的江陵,北有曹操,东有孙权,始终面对着极其复杂的军事政治形势,实在容不得关羽从容往成都一行。故而关羽才派遣下属功曹来。 以杨仪本身的职务,还远远没资格参加这样的会议,他在这会上,其实只需要安静旁听,在会后向关羽如实转达中枢的决定即可。 谁也没想到杨仪连等待诸葛亮开场的耐心都没有,直接就跳出来言语?更想不到杨仪这厮开口就说,中枢这阵子反复权衡思量的难题,其实根本不存在。 杨仪刚说完,便惹得文官列中一名高大男子厉声呵斥:“荒唐!” 此人位在杨仪上首,姿容俊朗,极有英伟风范。杨仪斜乜他一眼,虽不知此人身份,却也不敢造次,于是冷冷地道:“足下何人?以为荒唐在何处?” “我乃益州治中彭永年是也!”那男子正冠起身,站到堂中:“大王,诸君,我也有几句话想说。” 原来此君便是彭羕。 玄德公进位汉中王的时候,以诸葛亮、庞统为军师将军,并署府事,又以法正为尚书令。这三人在中枢政务体系里实权最重。而在地方政务体系里,汉中王之下虽不设州牧,但仍保有原本荆益两州各自的牧府,以治中从事典州事,向汉中王府负责。 在荆州,出任治中从事的是潘濬,而在益州,有同等职权的则是益州治中从事彭羕。 雷远在交州时,便曾听说,这位彭羕彭永年早年被刘璋钳为徒隶,后来得到庞统和法正的举荐,效力于汉中王。汉中王数令彭羕宣传军事,指授诸将,奉使无不称意,故而识遇日加,短短数年间,一跃为益州重臣。 看来此君倒是和杨仪一样的脾气,都是性格高傲而极有表现欲的人。 雷远忍不住看看对面的诸葛亮,只见诸葛亮将自家面前的卷宗一一摆放整齐,温和地道:“永年有话,只管说来。” “近数年来,曹操渐授重权予诸子,使之各拥实力,执掌军政。其中,曹丕为副丞相、五官中郎将,都督关西军事,以曹洪、夏侯尚、钟繇、郭淮、赵俨等人为辅弼。曹彰为骁骑将军,统领五校精兵数万坐镇许都,有曹休为副手,又渐渐接揽许都朝臣。曹植新任南中郎将,以丁仪、丁廙、杨俊和邺下士子为羽翼,近来常代替曹操出席典礼,安排邺城的日常事务。” 彭羕环顾诸人,朗声问道:“以曹操的明智,何以如此?” 众人不答,刘备用手指轻叩案几:“永年继续说。” “之所以如此,原因无非有二。一者,曹操在赤壁、汉中、江陵几次失败后,一统天下之心渐熄,而代汉篡逆之心渐炽。此举自然使亿兆悼心、天下汹汹,更使曹操愈发意忌多疑,不信大臣。又因为夏侯渊、曹仁等亲族大将战死,曹氏宗族中可用之人一时稀落,故而曹操不得不授重权于三子,以自家子嗣为篡汉夺位的凭依。” 说到这里,他先向刘备躬身施礼,提高些声音道:“二者,自然是因为曹操自知天年将尽,由此他急于了解,若他离世,诸子之中,何人能是大王的对手!他急着要使诸子都有施展的空间,要亲眼看一看他们的表现!” 杨仪冷笑:“你说了这许多,都是废话!此兄弟三人凶逆相寻,固然谁也不是大王的对手。可曹操殒丧之时,便是他们迭相残灭之际,我们勒兵于荆益,坐视彼辈数年纠合之私党奔突覆败,再安然进军河洛,岂不更加轻松么?便如袁曹……” “威公,你错了。”彭羕毫不客气地道:“你口口声声说袁曹相争之时,却没有想过,如今的局势与袁曹相争时并不相同。当日袁曹隔大河对峙,两家之外,再无第三个势力能插手其间。可现在呢?我问你,如果中原果然动荡,我们如威公所说,悠然观望情形,而孙权领兵掠取江淮乃至青徐等地,马超挥军直入关中……那该如何是好?” 杨仪愕然。 堂中数人窃窃私语。 雷远点了点头。 怪不得如此兴师动众地召集重臣商议,这决断,确实很难。 曹氏是与汉中王势不两立的国贼,双方已经厮杀多年,无论曹氏情形如何,汉中王与他们,惟有鏖战而已。 但眼下,曹操究竟病了么?他病到了什么程度?他的病情,对曹氏政权的削弱,又会到什么程度?如果这种削弱是有限的,则汉中王就要继续挟裹反曹复汉的联盟,保持天下共讨之的局势。但如果说,曹氏政权会因为曹操的病、或者死而陷入大乱的话…… 所谓的反曹复汉联盟也就没有存在的基础了。孙权和马超,都会急不可耐地从曹氏政权身上撕扯血肉以自肥。毫无疑问,当他们的力量扩充到一定程度,便会成为汉中王新的敌人。 不用看舆图,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马超的兵力大举进入关中,对汉中方向后继的发展会是多大的阻碍;而孙权如果控制江淮等地,便足以向兖豫青徐等各地伸手,阻遏荆州北上路途的侧翼。 所以坐观局势变化绝不可行。当曹氏出现衰败迹象的时候,汉中王必须立即行动,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己方攫取曹氏政权最大份的利益,确保己方对孙权、马超的优势。 但在这个过程中,己方究竟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