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灵有其自保的意图,但他毕竟是宿将,这个建议本身,很有价值。 此前荆州方面攻打编县以迫使曹军出动救援,一旦曹军出兵,其动作就在荆州军的预判之中。哪怕朱灵想出了分前后两军之法,也只是在荆州军布设的大局之下,做些小手段的对应。 但此刻有了曹彰所部铁骑的支援,曹军便可以转而攻打牙门戍城,以一场并行的战斗,将同样的难题抛回到荆州方面。 若牙门戍城受到威胁,荆州方面救不救援? 牙门戍城古称石城,昔日周郎据南郡时,因背山而临绝壁,下处汉水斗折之地,堪为要隘,故而将之经营为军事堡垒。后来曹刘孙三家在此地往复作战,牙门戍城几次易手。现在此地名义上是江夏郡最西侧的城池,实际纳入关羽的掌控,用作掩护汉水下游的水军基地荆城。 此地的重要程度,更在编县之上。除非江陵方面决定要以编县换取牙门戍城,做这个亏本生意,否则荆州军没有不火速支援的道理。 然而,战场时机稍纵即逝,足以野战获胜的军队,更不是说动就动的。当朱灵所部急速南下的时候,荆州方面能立即用来支援牙门戍城的队伍,惟有一支。 就是躲在编县周边,试图打击援军的那支荆州军。 既然曹军主力不去救援编县,这支荆州军放在编县又有何用?他们必然会被调动去驰援牙门戍城。 也就是说,本来预定要打援的军队,自身成了援军,也就成了曹军打援的对象。 荆州军当然会严加戒备,以防被曹军袭击。可是曹彰所部铁骑一万,难道非得奇袭才能取胜?以虎豹骑的力量,想要堂堂正正的野战建功,也无难处。 何况,牙门戍城在汉水以东,荆州军便要渡河支援,对虎豹骑来说,岂非半渡而击的大好时机? 曹彰坐在马上想了想。 这些年来,他已成了曹氏亲族将领中作战经验极丰富者,而且长期在荆北对抗关羽,那真是殚精竭虑,丝毫都不敢放松。这样锻炼了数载,他纵然还算不上深通兵法,但眼光和格局都已不缺。 须臾间,他就明白了朱灵所提计划的妙处。 这几年曹彰着力经营豫州和荆北的军中势力,对邺城周边中军的情况关注不多。初时听说魏王以朱灵为后将军,中军主将之一,他还一度私下嘲笑,觉得朱灵既然能被于禁夺兵,可见其治军之能有限,让他统领中军,只怕难堪重任。 因有这想法,曹彰纵骑直抵宜城,态度颇为倨傲。 他本来骑在马上与朱灵对答。由于战马靠得很近,以至于朱灵腰身微微躬着,说话时又要高高抬头,姿势很别扭。当然,曹彰见惯了他人如此,并不在意。 但这会儿对答两句,曹彰顿时赞叹:此等久经沙场的宿将,没有无能之辈。 他呼喝一声,身后随从骑兵百人一同下马。 曹彰随即也纵身下马,哈哈笑道:“后将军不愧是父王倚重多年的大将,此议甚佳!甚佳!” 此前曹彰与朱灵说话,颇显敷衍,这时候的语气里,才带上了几分尊重。只不过,他毕竟是武人,粗疏惯了,开口就夸赞朱灵被曹公倚重多年,这又让朱灵觉得有些讽刺。 朱灵探手在前引路:“不敢当。军情紧急,还请君侯进城,详细议一议。” 宜城的驻军要重新调配,安排两路出击。而曹彰所部虎豹骑也要稍稍休整,披挂甲胄,以备作战。 前几日雨水不停,今日却忽然来了个大晴天。 中午时分阳光灿烂,晒在身上,瞬间就让甲胄发热发烫。城外道路旁,积水而成的池塘肉眼可见地慢慢缩小,在池塘边缘的土地开始大块大块地龟裂。 朱灵站在城门下的阴凉处,也觉得燥热不安,浑身的热气不停地往外冒。 他换来军需官,问过将士们的饮水可有充足携带,再将头盔拿在手里,抹了抹额头的汗。 待到前部将士列队完毕,掌旗官将军旗擎起,朱灵挥了挥手:“出发!” 编县东南,蓝口聚正南方的一片林地间。 从午时开始,埋伏在各地的哨探络绎奔向此地,前后不下十数骑。 既然定下了围城打援、再席卷三县的谋划,那对三县曹军调动的情况就得了如指掌,才能及时应对。贺松所部出发之前,江陵方面派出的哨探就潜渡汉水,紧盯宜城、鄀县。 从曹彰率铁骑抵达,到朱灵兵分两路,一取编县,一取牙门戍城,种种情报由多名哨探陆续汇总,使得身处此地的关平能够知己知彼。 “曹军这是要做什么?”关平挥手赶开围绕身边飞舞的蚊虫,透过林间枝桠,看看前方夷水的粼粼波光。 关平已经年过四旬了。但因为长期跟随父亲,极少独立作战的缘故,直到这几年来,才渐渐不被看做军中的后起之秀。前年起,他被汉中王任命为荡寇将军,正式明确了自己在荆州军中的副帅地位。 关羽令关平担负北上攻伐的打援任务,足见对此战的要求有胜无败。 然则,该来的援军迟迟不来,己方潜伏在这片林地,却已经很疲惫了。这样多雨炎热的夏季,林间又多毒虫,哪怕是铁人,也不可能在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