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范的脚步踏在泥泞的道路上,发出一阵阵“扑哧扑哧”的声音。每走一步,他的靴子都会深深陷进泥浆,要很用力才能拔出来。 他有些心疼地看看靴子。 通常来说,当代人或登布履,或登草鞋,很少有穿皮靴的。邓范足踏的皮靴,源自于早两年益州商贾贩来的凉州特产。据说凉州的羌胡人喜欢这么穿,后来雷将军觉得此物甚是便捷,令工匠专门仿制其形制,靴口加上系带,再用厚实布匹打上铁掌为底。 随即这种皮靴就成了交州军中风尚,就算付钱订制,也得等十余日才能拿到实物。 此番北上作战,是邓范在交州数年后头一次回返家乡,也是他第一次以校尉身份参与大战。虽说棘阳老家的人丁早就被迁往豫州,可他仍然特地挑选了格外威风的戎服、甲胄带上,哪怕皮靴也穿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双。 这一泡水,皮靴可就完啦。 邓范叹了口气,脱下皮靴,将靴口的系带打上结,挂在自己脖子上。然后再解下足衣,便和其他将士一样光着脚行军。 再往前走了半里地,可以看到己方将士正把处置战死者的尸体。 按照军律,交州军战斗之后,应当隆重收殓己方将士的尸骨。但这会儿仍在战时,何况一场大雨下来,也找不到干燥木柴生火来火化。所以大家心照不宣地糊弄过去了,谁也不多提。 只不过己方牺牲者的尸体会分开摆放,然后用土填上;另外将士随身的物件会专门收集起来,带回交州转交家属。至于敌方将士的尸体,那就往随便那处壕沟一推,等待鹰隼野兽来吞食。 任晖、邓范二将所部,合计约四千人为偏师,其作战任务是斜插至鹿门山与大洪山之间,然后迅速渡过瀴水,威胁蔡阳、安昌等地,进而阻截随县夏侯尚和江夏文聘所部,保障交州军主力的侧翼安全。 因为昨夜暴雨,他们被阻在了半途的一处坡地上,直到今天中午才艰难启程,往东北方向行军。然而大雨后许多山丘坡地都有坍塌,道路也被淤泥掩盖了。也不知是走错了路还是怎地,莫名其妙地撞上了一处曹军据守的小寨。 任晖立即率部猛攻,夺下了小寨,杀了寨中守军百余人。此时寨子边缘的墙垣上,还有黑红色的血迹残留,断裂的刀剑和横七竖八的尸体,仿佛在竭力向邓范展现战斗的激烈。 在小寨前方,有一名将军正按刀眺望周围情形。 但见此人年约五旬上下,身形魁梧,鼻直口方,颌下须髯茂盛,看起来极其威武。只可惜盲了一目,多了几分凶神恶煞之气。 这将军正是任晖。 任晖是雷远在灊山中招揽的得力部下之一,与郭竟一般,当年都是陈王刘宠的部属。后来在宜都,他和郭竟又都是军校中的授课教习。过去数年间,任晖与郭竟一同征伐交州、益州边境上的蛮夷部落,不仅功勋赫赫,在益州南中也赢得了老大名声。 然而自己也在一场遭遇战中被蛮人毒箭射中了面庞,毒气浸染,导致瞎了一只眼睛。 近年来,雷氏旧部中老一辈的宿将颇多物故,任晖资历既深、才能也足够,如今已成了仅次于郭竟、贺松、丁奉三人的重将,官拜偏将军。 见邓范赶到,任晖招了招手:“后队那边,可接着其余各军来人?” 邓范摇头。 “我们派出去的人呢?也没有回报?” 邓范是邓铜的本家侄儿,邓铜临死前将他托付给雷远。雷远令他统带邓铜旧部,数年来,他在交州先是负责开辟河渠、贯通荆交两州漕运,后来又转为负责军屯,所在皆有功勋。交州从边鄙荒蛮之地,逐渐转变为财赋所出,能供养数万精兵,邓范在其中出了大力,得到雷远多次当面夸赞。 两年前,邓范又随郭竟、任晖攻伐蛮部,任晖所部被蛮夷包围,是邓范领精兵翻山越岭赶来救援,否则任晖丢的怕不只是一只眼睛。 邓范因此功勋,升为校尉,成了任晖的副手。 听任晖询问,邓范答道:“往,往鸡鸣山方向的数队,尚,尚未回复;往排,排山方向去的数队,有人撞见数量不少的曹军斥候,暂时不,不敢深入。” “曹军斥候?排山?”任晖皱眉:“昨日我们得到最后一次通报说,因为曹休所部南下,雷将军将率领精锐,急攻排山。若曹军在排山周围防范如此严密……莫非……会不会……?” “不,不会。以我,我看来,雷将军必已拿下排山。” “何以见得?” “若排山尚,尚在曹军之手,曹军斥候在排山周边盘桓做甚?斥候在哪里,敌人就在哪里。显然雷将军已入排山,曹,曹军这才大举查探,试图反攻。” 任晖依旧有些担心:“却不知雷将军带上山的,有多少兵马。曹军若全力反攻,我军现被大雨阻断路途,形同四分五裂,后继兵马一时增援不上去,可就麻烦了。” “不必多,多虑。以将军之英明果断,既敢突出前敌,岂会没有后继的手段?何况,就,就算曹军攻山,将军当年在灊山,能以数百残兵匹敌张辽。却不知,曹休比张辽如何?” 邓范这么一说,任晖心情放松了很多。他斜目睨视着邓范:“你说的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