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下人是家生子,在姜家呆了也有二十年了,除了大少爷和二少爷因着他那时年纪尚小,没有正式进府,其余几位少爷托大了说,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他还是头一次知道,有少爷的待遇,能像小少爷那样辛酸的。
七年来没有正式过过一次生辰也就算了,明明是和妹妹同一天大,却总是被叮嘱要照顾妹妹。饭桌上基本出现的都是小姐爱吃的菜,恐怕老爷和夫人到现在都不知道小少爷喜欢吃甜食。
下人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摇摇头,继续挂花灯。
主家的事情,他一个下人还是不要多事了。
姜星秀安安静静地顺道过完自己的生辰,晚上再无所谓地合群看完戏曲。
那是一出名为《雷峰塔》的戏,贤淑的白蛇,重情的青蛇,迂腐的许宣,凶神恶煞的法海,有情曲,无情戏,热热闹闹一开锣,落幕时结局仍是以往的千百遍。
姜顺心将杯子往地上砸,愤愤不平:“那和尚好坏啊!白云仙姑和许宣明明一起好好的过日子,他不说出来仙姑是白蛇,许宣就不会怕了。”
大哥捏了一块豌豆黄喂进妹妹嘴里,“为什么这么说?许宣也是个坏人啊,他骗了仙姑,仙姑对他那么好,他还找坏和尚来打仙姑。”
小女孩腮帮子一鼓一鼓吃着糕点,“但是,许宣怕蛇啊。”
“我也怕蛇。”她咽下豌豆黄,发出了小孩子独有的见解,“如果大哥给我送条蛇当生日礼物,又没有告诉我盒子里装的是蛇,我还是会怕,会不高兴。许宣怕蛇呀。”
这……这好像也挺有道理的样子啊……
姜闻先几乎是在女儿刚说完就抱起她,用胡子蹭了蹭嫩嫩的脸蛋,“我们家小神女真聪明,爹爹都没有你聪明,爹爹看过三遍这个戏了,也没有想过许宣怕妖……怕蛇。”
小女孩咯咯笑:“痒——”
“星哥儿。”另一边,当家主母端走了姜星秀面前的奶酥,或许是端得太快了,那盘子晃了一下,其中一块奶酥摔到了桌上,淡黄色的碎酥在姜星秀眼前溅开。“这个你少吃点。它不是你应该吃的。”
姜星秀平静地道出:“我喜欢吃奶酥。”
姜家主母更加平静地说:“你是男人。男人吃甜的会被人看不起。”
想想自己很快要走了,姜星秀也懒得跟她争辩这个,便:“好的,母亲。”
感觉气氛不对,坐旁边的大哥将话题引开:“小弟,你对这场戏有什么看法吗?”
姜顺心从父亲圈起的胳膊里伸出脑袋,炯炯望着姜星秀。
姜星秀想了想,“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会被珍惜。”
大哥“啊?”了一声,“这……是说许宣有恃无恐,觉得白云仙姑喜欢他,所以不珍惜?”
姜星秀:“不。这戏开头就唱‘有一白蛇,向在西池王母蟠桃园中,潜身修炼’,她有如此机缘,成仙得道唾手可得,却贪心红尘,白受二十年雷峰塔。要是被其他妖怪或者向往成仙的人知道了,生撕她的心都有了。”
姜无秀干笑两声,“是、是这样吗。”心里愈发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古里古怪的,视角和常人不同。
姜星秀的二哥姜辉秀是个红尘浪荡客,红颜知己众多,他听完后,哈哈一笑:“小八,你哪里晓得,天上虽好,却不如凡间多情,只羡鸳鸯不羡仙就是这个道理。”
姜星秀:“故事里通常出现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都是已经成仙,或者可以成仙的。像白云仙姑,云华夫人,七仙女,三圣母,白牡丹……只羡鸳鸯不羡仙?那是她们已经当过神仙,觉得当神仙无聊了。”
一、一针见血。
二哥抽抽嘴角,竟觉得无法反驳。
他忍不住说了一句:“你这样的,要是神仙,肯定不会留恋红尘。”
姜星秀会不会留恋红尘,没人知道,但是他确实没有留恋姜府。
过了八岁生辰这天,他只穿了衣柜里普普通通的一套衣服,来到前院,向姜闻先辞别。
姜星秀很是诚恳:“你有什么需要的吗?权势?富贵?长生?你和母亲给了我骨血,给了八年的富贵,养育之恩当报,只要你说,我会给你的。”
姜闻先没有生气,也没有诧异,拂了拂衣袖,相当轻松随意地问:“你是在闹脾气?因为我前天训斥你不照顾妹妹?”
姜星秀站在那里,眉宇间也只有平静,“如果你没有要求,我还是会走,并且用我的方法来偿还养育之恩。”
他走,只是因为他觉得该走了而已,和闹脾气,和其他无关。昨天没走,只是没必要去破坏一个孩子的生辰,他们,无冤,亦无仇。
姜闻先脸上依然是不信任,心里恐怕仍是以为儿子就是在闹脾气,便想要敲打他:“行吧,你想走就走。本朝商户允许科举,只要你考上状元,那就是报答我了。”他不屑地挑了挑眉,“但是,你行吗?”
“好的,我知道了。”姜星秀转身就走。
到了二月的县试名单,他赫然在列。
一个八岁下场的考生?主考的县官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或许是下场试试,感受一下氛围的?县官想。
科举是本朝新立的,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