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殿下以挪移阵法带进的,而非是这般随正门而入。
今夜这一出,于宫中诸人实是一波三折、峰回路转,于她,更是在几分心意神摇之下做出了决定——只是,真当圣人下了旨意,又稀里糊涂进了这承仪殿的偏殿,躺在这张陌生的床榻上,荡在周身的漂浮感才逐渐退散。
她后知后觉的开始感到忐忑。
尤其是,在送走阿爹后,她看向廊道处的司照,他却不知因何故偏过头去。
她其实有不少话想问,进偏殿好一会儿,始终不见司照来看她。今夜又淋过雨,鼻腔微微发痒,还隐隐有些惧冷,她是怕再犯风寒,换过寝衣就先躲到被子里去。
等伺候的宫人回说她已然睡下,司照才慢慢推开她的房门。
他迈进门槛,步伐很轻。
她应该很怕黑,无论住哪儿,总会点一室灯烛。
掀开幔帐,闻到了那股清清淡淡独属她的香气。她整个人缩在厚厚的被子里,人是半趴着的,脸侧着枕在枕头上,发髻未解,微湿的额发贴着脸颊,朦胧的灯火映照之下,氤氲着几分惑人的绯红。
司照站在榻前,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凝视着睡梦中的她。
从强行掳她上门,到宫门前那一番挟着威逼利诱之意的剖白,再到他牵着她的手接受皇祖父的赐婚……每一步都走得极险,每一步都是他的本能。
好像从很早开始,他就已然察觉,她对他而言,是就算全力以赴都未必能够牢牢抓住的存在。
可真当他抓住了她,得偿所愿将她带回到自己殿中,又变得小心翼翼,像是手捧着一株花骨朵,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会折断。
司照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就连卫岭都暗示他太过了些。
“陛下既已赐婚,何妨让柳御史带她回去?不过是再等十数日,实在放心不下可派属下去柳府亲自护卫。可现在硬将她带进承仪殿,若是我的妹妹遭此对待,我非得……”卫岭叹了一口气,“好在柳小姐是真心心仪殿下的,可殿下之后可不能次次如此了,她对殿下的爱意若是变少,那赌约可就危险了……”
卫岭时刻关心赌约,不经意间说出了“变少”二字,司照反而呆住:“爱意……也会变少?”
“那是当然。试问天底下的小娘子,哪个不喜欢温柔的郎君?”
清凉的夜风从窗缝钻进室内,拂动她的发丝。
司照回神,起身阖紧窗门,回到床榻边。
他担心她淋雨受凉,探出手掌轻触她的额温,微微热过掌心,但额间微沁出汗,又似不像发烧。
感觉到触碰,本在睡梦中的柳扶微本能往后一个肘击,被一只手握住:“是我。”
“殿下?”听到司照的声音,她才晃过神,轻咳一声,“之前在袖罗岛,做过一些梦中防御的特训来着……”
她坐起身,被子顺着她肩头滑落,寝衣不大合身,衣襟松散开,露出抹衫起伏的线条。
“殿下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刚。”他挪开眼,强行将目光移到被子上,“为何盖这么厚?哪儿不舒服?”
“没,我在捂汗。小时候我娘教我的,要是不小心受了风,喝满满一碗姜水,及时捂汗将寒气排出,就不会染上风寒了……”
倒是一如既往地惜命。
他递出手:“伸手。”
她依言伸手,露出一截凝脂般的手腕,轻轻落他的掌心里。
触感柔软、细滑。
一股暖流自血脉涌入四肢百骸,她瞬间感觉舒服许多,笑道:“看来下次我要是再淋雨,还是得找殿下,才管用。”
“好。以后,所有的事,都可以找我。”他低醇的声音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柳扶微暖意更甚,明明睡前还感到神不守舍,太孙殿下一来,心立刻就安定下来了。
她本有许多话想要和司照说,但他就这样出现在跟前,脑海中不由自主回响着宫门前他的话,耳朵莫名其妙烫了起来。她尽力整理了一下思绪,想了想,还是先问自己最关心的安危:“殿下说的……你的气息能将把我的脉望之气遮盖住……就是这样遮盖的么?”
他微怔,摇头:“我现在只是以内息疏通你的淤脉。”
她哦了一声,“那……是用一线牵就可以了?”
“一线牵是能遮住脉望的光源,若有人近身检查,仍有可能会被发现。”
“……那要怎么遮盖啊?”
握着她的五指微僵。
他沉默着,未答。
自回长安的这段时日,他一直在寻找方法。
所谓遮盖脉望之气,遮住的不止是脉望本身,还有她的祸世命格。
以他在神庙中所知所学,世代祸世之星终将被救世之主所灭。
反之亦然。
是以这个可能性,打从一开始就被他掐灭。
那么,便要从化解祸世命格入手。
祸世之命格之所以祸世,是造物的神认定他们天生异于常人,有所极短、有所极长,存在本身就会制造世道的种种失衡,最终走向毁灭、或是自毁的终点。
他是在为此困扰时被她夺走了情根。
此后至今,始终深陷其中,难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