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扶微感觉到自己像是沉溺于深海之中。
灵魂仿似遭受挤压,耳畔的嘈杂与的水声混搅在一块儿,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随波流旋转,坠向不见底的深渊。
就在呼吸越来越困难之时,忽尔腰间一紧,好似一根绳子缠上她的腰,下坠的势头倏地一顿,继而将她拽住。
天地转瞬停歇。
她重新睁开眼,低下头,但看是一条泛着蓝光的蔓藤,光晕色泽煞是眼熟——这不是太孙殿下的情根么?!
这玩意儿曾在她自己的心域内“住”过,因为缠绕得十分彻底,这才能一眼认出。
没想到她进入殿下心域,先救了自己的竟是他的情根。明明当初她只借了它三日……
柳扶微心情一时复杂,而情根君唯恐她又被卷入深渊,多在她身上绕了两大圈,连同手臂都一道捆缚起来。
“……”为什么殿下的情根和缚仙索都有一种异曲同工的气质?
这再加上一线牵,都能组个“绳系”法阵了!
柳扶微感觉自己差点没给这玩意儿给勒死,挣了挣,情根君仿佛感受到她的不满,不甘不愿地松开些许。她总算能把手探出来,问:“你……能带我去寻殿下么?”
没回应。
“……能拉我上去么?”
仍一动不动。
也是。情根既没耳朵也没嘴的,自然听不着她的声音。但它既能救她,显然还是能辨出她的存在的……难道是通过气息?
柳扶微伸手摸着腰间的情根,触感软软弹弹,不由多捏了两下。情根君像是被人挠了痒痒似的扭动了两下,也“报复”般地掐了她两下腰。
……倒真是个根随主人的傲娇怪。
柳扶微的目光顺着情根的方向往上。
光和波交织成漩涡,头顶上方依稀可见心树根茎,枝条深深扎进水里结上冰霜,纵横交错盘踞而下,乍一看竟似海底冰川,发着黯淡幽冥的光,令人不寒而栗。
这里……就是太孙殿下的心?
虽说灵域之内的天地与现世不同,但某些脉络也遵循万物规律。
心树代表生灵的状态,树叶是寿命、枝干是七情及慧根、欲根等,土壤维系平衡,而潭水则是供养灵魂以及记忆之处,更是灵魂的本源。
如此树大根深,倒行逆长,可见太孙殿下的七情六欲远甚于外表所见,只因被强行潜藏于心底,就连自己都难以察觉……
执念有多深,心潭就有多深,处处结冰更是心境……
进他人的心域至多共情一二,但柳扶微此刻竟觉砭骨瑟缩,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个人究竟要经历多少寒心的事才会让心潭下的树冻成冰山?
想到司照正受心魔折磨,柳扶微强行压下自己的心绪,仔细观察树底。心潭倒灌,大多数的琉璃球撞在这冰川之上,好些都碎了,形成一个个硕大旋涡,正随波缓缓聚涌。
柳扶微朝最近的一个游去,才靠
近,压抑感扑面而来,戾煞之气像随时能把人吸进去。但看那旋涡内的浮光掠影,如同真实的世界被挤压成一段段剪影。
看来这些就是殿下的执念,他那一缕念识定在其中。
柳扶微深吸一口气,试着去感受司照心跳,然而,不知是人沉在心潭之下,还是他执念太深的缘故,根本无从感受到他所在。
她脑子一片空白。
袖罗教的古籍里可没有说过沉潭后该怎么办。但若不能尽快找到本尊,任凭这些执念放大、聚拢,灵树一旦沦陷,那就为时已晚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进入旋涡,挨个找过去。
只是,万一自己的神魂被他的执念侵蚀,变笨变傻那都算轻的了。
柳扶微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一想司照就此入魔,那个温柔又正直的殿下就要彻底消失,她又咬了咬牙:想那么多做什么?大不了等把殿下拉出来,再让他分一点脑子给自己便是。
闪念一晃,她身子一倾,撞进旋涡中。
*
原本颠倒的天地终于徐徐舒展,现在眼前。
俯瞰琉璃瓦金顶殿,竟是东宫承仪殿。
那时的后/庭园处处花树挺拔,隐约可听埙声,循声望去,珊瑚长窗之后倚着一个正在奏埙的女子,几只漂亮的奇鸟在绿荫处嬉戏打闹。
“母妃!”
身后三步远处走来一个衣着贵气的小男孩,虽只有四五岁,稚嫩的脸蛋却是干净又漂亮,一见到母妃,婴儿肥未褪的脸立刻漾成向日葵。
小太孙来到窗前,小声地邀功道:“母妃,我拿‘痒痒符’吓跑了那个端侯家的姐姐,这回,父王又纳不了侧妃了。”
难以想象殿下也会露出如此促狭的神色,若非腰间还系着情根君,双足不能踏地,柳扶微简直想奔上前去——这样的小司照也太太太可爱了吧。
太子妃放下埙,肃着脸批评了他几句胡闹,又道:“阿照,你父王有延绵子嗣之责,难道每一个来东宫里的娘子你都要赶走不成?”
小太孙愀然不乐,耍起了脾性:“父王答应过母妃此生只有母妃一人,他就应该做到,他若是做不到,当初就不该答应的。若不是因为父王,母妃又怎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