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业寺。 是夜微凉, 月澹长空。 一只夜鹰落于重廊之上,卫岭取下鹰脚下信筒,看过之后, 回身步入殿内。 殿中, 司照正端坐于几案前,认真抄写佛经。 卫岭道:“殿下,大理寺的消息,梦仙笔于今日子时消失于世,裴瑄阳气耗尽, 半个时辰前,已死于狱中。” 司照笔下一顿,为免墨汁滴入纸上,稍稍挪开:“嗯,知道了。” 卫岭默了一刻, 略有感慨:“梦仙之笔,说寻人间奇才, 实则害人不浅。” 司照轻轻摇首:“神笔无罪,本是人,欲壑难填。” 言罢,重染新墨,继续抄经。 卫岭看他一副心无旁骛的神色,心中暗暗一叹。 他年少时为太孙伴读, 为太孙近卫, 后也随殿下一起共事过大理寺。虽不敢称是殿下挚友, 自觉在皇宫中,找不到比自己更了解殿下之人。 但殿下这次回来,某些行径让他内心里大惑不解。 譬如, 昔日殿下作息以暮鼓晨钟为准,但是前日,他居然半夜不睡觉带着一个姑娘去了鬼市;再是今天,夜半不回宫,却来安业寺为攒功德抄经。 一套法华经七万八千余字,即使夜夜来此,一个月也至多攒上百功德。 卫岭道:“丑时已过,天亮之前还要回宫,殿下还是早些就寝,若有亟需, 也可让我代劳。” 司照淡声道:“我于神庙修行时,沾染太多怨气,需要功德傍身。” 此话不假。 但有一叶菩提珠镇体,本也无需过多功德。 只是脉望虽回到她身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三千功德,未知能支撑多久。 若再遇到必须摘除脉望之时,没有功德,他便束手无策。 长安没有神庙,日常积攒功德之法,唯有抄写经书。 虽然为了救人而抄写经书,目的不纯,不该是修行者所为。 司照也自觉,这一切鬼使神差,应源自于他情根存于她身上。 但他好像,甘之如饴。 司照道:“你先睡。” 卫岭走出两步,又忍不住回头道:“殿下,你这次下山,到底是为何故?” 司照:“憋了好几日,终于问出口了?” 卫岭眼神中透着一丝内疚之意:“当年神灯一案,我背弃殿下,殿下还肯饶我性命,从此以后我便发誓,无论殿下做什么,我必鼎力相助。我于圣人身边多年,便一直在等殿下回来,正因如此,我需知殿下真正的想法。” 抄经需得静心。 司照停笔,抬眸道:“我不瞒你,我是为了神灯一案。” 卫岭浑身一震,但细细一想,又露出两分理解之色,不由肃然道:“殿下,也许别人不知,只当神灯案是一桩旧案,但我知道……神灯意味着什么。我爹那般清节之人,只因那一盏灯,成了后来那般,就连我,我都曾经对殿下起过杀念。殿下!那不是一盏灯,是寄在人间的一缕神……” “我知道。握有神灯者,可被神灯操控,亦可控制一切**,一如当年……”司照秋潭般的眸忽尔幽森下来,“我的敌人会是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当年殿下为了与其抗衡,甚至向天借引力,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那三个赌局你已经输了两局,若是再输……”卫岭来回踱了两圈,站不住,坐于对桌,“其实,此案纵然不查,也许也不会再发生……” “十八年前的青泽案,八年前的逍遥门案,三年前的洛阳案,上月的玄阳门案……你以为桩桩件件都是巧合?”司照摇头道:“不,在寻找到他要的东西之前,他不会停下。” “……此人……不对,应该说是,此堕神?他究竟想要什么?”卫岭问。 “也许,他是想寻找他的转世之躯,又或者是……一切伊始的溯源?”司照道:“我只知道,在此以前,我必须将其找出,将其毁之。” 卫岭盯住司照片刻,叹了一声:“想我卫岭半生,杀的尽是眼睛能看到的凶徒,想不到有一日,竟要随太孙殿下,与神为敌。” 又问:“殿下,你总该告诉我,当年你与他的第三个赌约,是什么?最起码我也得知道,若此局再输,殿下会如何……会死么?” 司照摇头:“神不能杀人。就算是堕仙也不可以。只不过……” 他顿了一顿,终究没往下说,而道:“卫岭,这一局,我不会再输了。” “为何……如此笃定?” “当年第三局赌约,他以他的神格,来赌这世间,不会有人真心爱我。”司照低头看着绕在指尖的一线牵,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