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承仪殿。 司照将她轻放于沉香榻上,拢好锦衾,为免她呼吸再滞, 玉枕上多垫了一层软花绒毯。 她这次应是熟睡了, 被这样来回搬动都没醒。 司照将一线牵给她重新戴回, 看她指尖的脉望幽光削减, 又为她把过一回脉息。 无需问,定是她入自己的心域,反被心魔所困。 怕被自己发现,才擅自脱下“一线牵”。 入宫第一日都如此胆大妄为, 不知此前背着他摘过多少次。 少女的脸色浮现着病态般的苍白, 嘴唇都毫无血色,想到她的心魔可能与入皇宫有关,他心中焦躁又化作淡淡自责。 胸臆中那股涌动的闷窒犹在, 司照坐于床沿, 闭目合掌,存想调息, 以周流运气之法将怨戾之气融于气贯百脉, 一盏茶后, 细汗浸透背脊,肩膀才随之松弛下来。 整好卫岭回到东宫, 一入殿中便见太孙殿下此状, 不觉惊异:“殿下,你没事吧?” “些许怨息入体,已消融大半,无碍。” 卫岭道:“这怨气莫不是源于柳小姐?” 司照只怕此后还会有类似的事,卫岭这头不该瞒, 便点头:“嗯。她此前命格受损,心神脆弱,容易受怨气所扰。” “那殿下你也不能自己……” 司照道:“我在神庙中修行,便是修得如何化解怨气之法。” 见殿下如此轻描淡写,卫岭方才松一口气,只是看柳扶微仍熟睡于榻中,道:“殿下……不会就打算让她一直住在你的寝宫里吧?” 见司照不答,隐隐有默认之意,卫岭又道:“她可是入宫参选的公主伴读,结果第一夜就被殿下趁其熟睡捉到自己榻上……” 司照忍不住纠正:“不是捉,是救。” “我知道是救,但旁人不知。天一亮,侍奉的人进来一看,岂非人尽皆知。到时圣人问及,殿下总不能说……你是把人姑娘招来侍……” 看司照脸色不佳,卫岭生生将“寝”字咽下去:“……的吧?” “此事,稍后再说。”司照不愿扰她深眠,起身往踱至外寝桌案前,提笔就墨,写了一串药膳单子,递给卫岭,“你且去典膳局备些药膳过来。” “现在?” “嗯。” 卫岭颔首将退,转头时想起一事:“殿下,方才我在掖息宫外遇到姚少监,他说陛下早早就寝,入宫伴读的肖像已绘完,倘若殿下有需,可先派人送来东宫呈殿下过目,若不急,则送到坤宁宫去。” 看来今日在紫宸殿所提要求,皇祖父还是放在心上了。 司照道:“先呈来看看。” “也是现在?” “‘梦仙案’才过,类似的事情未必不会重演。” 司照提出看画,本是出于谨慎考虑,自无夜半更观美人图之意。而真当卫岭跑了这一趟,将画卷送来,他第一时间掀开柳扶微的画像,不免皱眉:“这画所绘……是谁?” 卫岭凑近,亦觉得这画中人的五官模糊,只有简单的轮廓却无眉眼细节,远不如柳扶微本人秀美,又一一摊开其他画像,竟幅幅精致流畅。 这下,连卫中郎都不免摇头:“难不成,柳小姐第一日就已被人针对上了?” 实则,画像是画师凭记忆赶工、又因姚少监嘱咐削弱妆容所出,算不得是刻意刁难。 但司照只看了一眼,眼角眉梢像是沾染了一抹寒气般。卫岭心头莫名一抖:“要否,召画师重画?” “不必了。”司照将画铺就于桌前,自笔架上选了几把偏细的狼毫笔和勾线笔,“给皇祖父看的画像,未必需要多么倾国之姿。” 卫岭看殿下是打算亲手改画,立刻帮着添烛,研磨,他曾是太孙伴读,自然配合默契。 司照凝视着画中人,想象着她的一颦一笑,微微低下头,神情专注的在原画之上以肃墨勾勒,不过几笔落眸,就将画上少女的灵动神采描绘而出。 卫岭面露讶色,瞬间便觉出了五分神似之处,正待夸赞,忽听司照道:“我想过了。此事,不可懈怠。” 卫岭没会意:“什么?” 司照道:“入夜之后,还是得带柳小姐至此就寝,天亮之前送回去。” “……”卫岭:“殿下是说,每一夜?” “对。白日尚可派人暗中保护,入夜更易有可乘之机,事关安危,不可疏忽大意,也容不得试错。” 太孙殿下说“容不得”时,隐隐带着一种与本人气质截然不同的独断,卫岭深深地望了他几眼,到底还是觉得此法可行性太难:“殿下,要否问过柳小姐的意思,再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