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疏影刚从玉贵妃宫里道完喜出来,手里还捧着贵妃给的赏。
自从她就任东宫掌事,出了这儿,就再也没机会穿戴贵妃给她准备的那些阔少爷服饰了。
可是有些人哪怕穿着卑贱的太监服,也可以穿出一身风骨,正能诠释出何为君子如玉。
她背脊挺得笔直,脚步不慢也不快,衣角翻飞的幅度控制得刚刚好,面容白净,眸中映着落日和树影,朦胧似幻,唇角自然上扬,让过路的宫女纷纷红了脸。
今天是来贺喜的,可是她的喜色停驻在唇边,并没有染到眼底。
玉贵妃这招真的太狠了。
这些年,兰疏影知道了玉贵妃的不少事。
譬如,贵妃并不愿意为皇帝产子,所以早年借着其他人争宠的事,她故意喝了避孕药,寒性伤身,很难有孕。
况且皇帝吃着她下的慢性毒药,基本不可能让女人受孕。
换句话说:玉贵妃这一胎,假的。
消息一出去,很多人,包括皇帝,都说她是邺国的福星。贵妃有喜,好歹让子嗣不丰的皇帝看到了一线希望,他也因此自我感觉特别好,吃饭都比往常多了不少。
无论后宫这些女人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哪怕恨得流毒,嘴上都只能反复念叨贵妃的好。
只有兰疏影看到了其中的险。
这个女人,分明是在玩命。
她把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她的肚子上,可是肚子里并没有龙胎。
这就意味着,贵妃将会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制造出“落胎”的假象,顺手将她盯着的目标推上黄泉路。
兰疏影暂时还不知道她的直接目标是谁——皇帝,皇后?还是其他惹过她的宫妃?
可是,在那之前,玉贵妃真的能把她自己保护好吗?
如果她失手了呢?
要是她被揭穿了呢?
今天见到的玉贵妃脸颊泛着红光,整个人有点不正常的感觉。
兰疏影主动要求回来照顾,却被她拒绝了。
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玉贵妃是她如今在宫里的头号靠山,时机不到,绝对不能就这么倒下去。
兰疏影心里揣着事,晚上给小太子布菜的时候,一不小心走神,还出了点差错。
小孩很惊讶,然后抬头看了她一眼,最后什么都没说,夹起她布的那一筷开始咀嚼,严肃的小脸上看不出悲喜。
事实上,他很不喜欢吃兔肉,觉得味道太重。
太子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这都是不能宣扬出去的,防止有心人在菜里做手脚。
每次布菜,兰疏影会把他不肯吃的东西也用公筷夹一点,放进另一个碗里。
这一份,要么留着待会她吃,要么悄悄拿去喂狗。余下的残羹再分给外面的奴才。
在小孩的认知里,她就像宫里计时用的日晷一样,做任何事从来不会出错,这是第一次把他不喜欢的东西夹到碗里。
饭后,小太子推开宫人,闷头绕着东宫散步,回来就自觉地开始练字。
这会儿难得清静,兰疏影坐在一边泡茶,忽然听见一声啜泣。
她一愣,朝那边看过去,果然是小家伙在哭。
兰疏影不至于把清凌仙尊的过错迁怒给一个孩子,可是,这孩子千万不要在她面前卖蠢,更别哭,不然……
她会觉得有点开心耶。
兰疏影摸摸鼻子,暗暗鄙视自己一下,走过去。
“哭什么?”
她不太明白,反思了一会,难道是因为那块兔肉?
这小心眼的……居然计较到现在。
小孩的眼睛、鼻头都是红的,披着这件棕黄的绒披风,活像一只野兔子。
他还嘴硬,蔫巴巴地死不承认:“我没哭。”
“真的?”这腮帮子还反着光呢。
兰疏影在他脸上勾了一下,亮出指尖的水迹,故作诧异:“那这是什么,难不成,是殿下的……口水?”
“……才不是!”
小太子当场炸毛,胡乱揩干净脸颊。
他本来想发怒的,可是一抬眼看见哥哥笑眯眯的样子,眼底挂着一层淡青,他就气不起来了,还有点心虚。
自打他们搬出来,因为他不喜欢陌生人,这里什么事都是哥哥一个人管,都没人帮他,一定比上学还辛苦吧。
所以,给他夹兔子肉不是故意的,是太累了。
为了缓解尴尬,自我感觉很大度的小太子吸溜一下鼻子,理所当然地指着白纸说:“这个字,我不会写!”
——你,教,我!
兰疏影刚才过来的时候就瞥见了,他抄写到的那句是“君子爱人以德”。
白纸黑字,正好卡在第三个,是“爱”字。
邺国文字有的笔画繁多,有的又很简,至于这个“爱”字,它跟篆字有点相似。
他已经写出了外面的圈圈绕绕,只留下中间一片空白,就像机器里缺了个重要零件。
写法是:左右两个略扁的半圆,底下则是类似Y的两画。
因为半圆的弧度大,占用的面积却很小,握笔就不太好转圜。
小太子对自己要求很高,字不好落笔,他心里又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