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了墓碑前黑黢黢的影子。
“嘿,滚开!这里没吃的!”他握紧了手中简陋的弹弓,冒着雨跑向墓碑。常风以为是野猫之类的东西。
“别妨碍我。”
那个影子说话了,常风吓了一跳,他跑近了才发现这是个男孩。
“你才是,哪里来的小叫花子”——常风刚要脱口而出,又将话咽回了嗓子。他已经站在男孩旁边了,能清楚看到对方的脸。
这个人常风认识,他是霍亚的同胞哥哥霍准——虽然以前他们俩打过几次架(而且常风即使拿着弹弓还输的很惨),但霍亚被领养后,霍准有时会专门找到常风睡觉的桥洞,带一杯泡面给他吃,用一种“如果不是我妹妹拜托我别让你饿死,鬼才想管你”的眼神继续鄙视常风。
前几天霍亚因病去世的消息传来,霍准带了满满一碗煮好的泡面来找他,面里还加了鸡蛋和火腿肠。他们两个在旧桥洞下坐了一天,一句话没说,常风一边吃一边哽咽,霍准默默的打磨一枚有点钝的小瓷片。
常风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在葬礼上,霍准沉默合十的双手上全是伤痕。他想他可能知道那把磨尖的小瓷片用在哪儿了。
常风倒是没觉得害怕,他想,自己应该也不太正常吧。
常风估计霍准身上最后那点零钱都用来买那份超量的方便面了,所以当时的霍准两手空空的站在墓前——他没拿花。常风将自己连夜折好的纸玫瑰递给霍准,后者摇摇头,示意他应该亲手放在墓前。
“我会送百合给她。”他说,“等我以后买得起百合的时候。那时候你也要送真的玫瑰,不然我揍死你。”
常风点头,霍准转身离开。常风本以为这是他们俩最后一次见面了。
“霍准?”常风说,“你在这儿干嘛?”
霍准看了他一眼,还是淡淡的,与昨天葬礼时的状态没有丝毫不同。他只说了四个字:“挖坟验尸。”
常风看看他,霍准在愈来愈大的雨势里像只阴冷的鬼。他脚边摆着一把铁锹,还有一只手电筒。
两个人沉默的对峙半晌,后来常风听霍准说他当时都打算先一铁锹把自己敲晕。
最终,未来黑暗世界的顶级狙击手也回复了四个字:“还有锹吗?”
午夜,暴雨,两个拿着铁锹挖坟的小男孩。他们一声不吭,动作坚定,目标明确——就是昨天刚刚下葬的人。
雨水的冲刷让泥土变得松软了,再加上土刚填好,所以挖掘工作很顺利。不一会儿,那尊小小的棺材就从土里冒了出来。
常风突然很想也躺进去。
霍准没什么波动,他跳进土坑——他们之前的挖掘造成了一个颇有深度的坑——试着量了一下棺材的重量,然后对常风说:“我们抬不动。”
常风摇摇头:“那就开棺吧,我们看完了就把土填好。我怕搬动的时候把她弄坏。”
其实常风也有点怀疑霍亚所谓的“突发疾病”,他是个从小就在禁外国会摸爬滚打的流浪儿,从这匆忙的死亡中也嗅到点不对劲的气息。更何况,提出挖坟的是霍亚的亲生哥哥,常风相信他对霍亚的珍惜不会比自己少,而霍准本人也绝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对这两个过于早熟可怕的少年而言,只有真正看到“真相”,他们才能安心。
霍准抿抿嘴唇,将铁锹插进了棺材盖的缝隙,在把手处用力下压。也许是因为刚刚下葬,又可能是因为这份棺材制作时偷工减料,他想象中很难开启的棺盖,几分钟后就滑开了。
常风只看了一眼就转开视线。
九岁小女孩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明亮的绿眼睛只剩下了光秃秃的眼眶。
霍准倒是没有任何抵触的情绪。他看着那漆黑的眼眶愣了一会儿,雨水渐渐也打到霍亚死去的脸上,没有丝毫弹性的干皮几乎是一颗雨珠一个坑洞。
常风攥紧手,催促道:“看完就合上吧,雨水会破坏——”
“等等。”
霍准伸出手,脱掉了霍亚脚上的红色小皮鞋。那是只色泽鲜亮的小皮鞋,是霍亚生前时根本穿不起的款式,在雨夜里凭着那点微弱的月光竟然熠熠生辉。
“常风,帮我开手电筒。”他说话的声音在发抖。
常风打开了手电筒,配合的照向尸体的脚部。霍准这时已经脱掉了干净的白袜。
于是,他们都看到了粗黑的线。
狰狞的,粗黑的,充满着红肿皮肉的线,就那样从霍亚的脚趾,一直爬上她的小腿。
“别晃。”霍准颤声命令,因为常风手中的手电筒不受控制的抖起来。
顺着这抹极为拙劣的缝合痕迹——它几乎将霍亚的脚切成两半——霍准缓缓向上,轻轻掀开了女孩的裙摆。
刀痕,鞭痕,烟头的烫痕,最多的还是大片大片的淤青——常风手中的手电筒掉进坑里,暴露在光芒下的尸体又被黑暗与雨水笼罩起来。
他不想再去捡手电筒了。常风失去了再打开灯光的勇气。
霍准静静立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鲜红色的小皮鞋。
“打开灯。”
他轻声道。
常风嘶吼道:“我不!”
“打开灯。”
“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