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露出笑意,点头。
“好,很好。”
“很好,”年过六旬的雍国太后姜怀看着耿曙,说道,“很好……很好。”
深宫中,汁琮回家第一件事,便是带着耿曙来见母亲。
“我看看你。”姜太后眼里带着泪水,手指发着抖,触碰耿曙戴在脖上的玉玦,说道,“星玉……是,这是当年,琅儿分付于耿渊的那块,一金二玉、三剑四神座……耿渊他……当真给了大雍太多、太多……琅儿弥留之际,也仍惦记着南下的他……”
“母后。”汁琮道。
姜太后忍着泪,叹了一声:“孩子,你娘为你起了什么名字?”
“耿曙。”耿曙答道。
他从姜太后的脸上,看出了些许姜昭的神态,不免有点疑惑。
“看到你的眼睛,”姜太后说,“我就想起了你爹,想起了晴儿、昭儿……”
姜太后拉着耿曙的手,仔细端详,又把他搂进怀里,流下泪来,哀叹道:“我苦命的儿啊……”
耿曙平生大多数时候只有母亲,聂七当年被姜昭救下,自愿跟随姜家,服侍一生,不知家在何方,父母何人。而姜太后的慈祥,带给了他一种陌生的亲切感,仿佛来自于比父母更遥远的、再上一代的关怀。
汁绫道:“我说呢,原来是渊哥的孩子。”
汁绫的脸色也随之变得温柔起来,走到母亲身前,在榻畔坐下,看着耿曙,又劝道:“母后,且让他先休息罢,这一路上,都累了。”
耿曙不答,任凭姜太后握着自己的手。
“一定要找到他的弟弟,”姜太后又朝汁琮说,“这是咱们亏欠耿家的,所幸天不薄我等,让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耿家的孩子……耿曙来了,他的弟弟下落不明,我又如何能安心?”
汁琮擦过脸,重重叹了口气,答道:“已经派人去了。”
耿曙说:“我自己去,我知道在哪儿。”
汁绫与姜太后马上道:“不行!”
耿曙挣脱了姜太后的手,退后半步。
“我替你去,”汁绫说,“我见过他,你相信我不?”
那天汁绫抵达洛阳,既见过耿曙,也见过姜恒,坐在姬珣身后的半大少年,汁绫记得非常清楚。毕竟能让天子以后背朝对的太史官,定不是寻常小孩儿。
当时,耿曙也毫不犹豫,便拒绝了姬珣的提议,只是兜兜转转,他终于来到了落雁。
汁琮朝汁绫道:“你既见过恒儿,就亲自跑一趟罢,无论情况如何,都得送封信回来。”
汁绫牵起耿曙的手,说:“这样你放心了?咱们当年有多少仇家,你也是知道的,你现在切不可贸然回到中原流浪。”
耿曙低下头,眼眶通红,心里自然清楚,汁家做到这一步,已是难得,光靠自己一个人,回灵山去找姜恒,已经十个月过去,大海捞针一般,谈何容易?
“带他下去,”汁琮说,“换身衣服。今日起,耿曙就是我儿,过得几日,我将昭告天下,祭祀汁家列祖列宗。”
“嗯,”姜太后拭泪,缓缓道,“本该如此,本该如此。”
玉璧关刺杀一夜后,耿曙直到如今,还像置身梦中一般。
曾经他对父亲耿渊的选择,所有的耿耿于怀,都源自于父母之死。父亲殉国,母亲殉情,耿渊为雍国付出了一切,导致他失去了父母。在浔东生活的日子里,耿曙又从姜昭处接收了太多咬牙切齿的恨意,姜昭就像一个彻夜不眠的鬼魂,恨他的母亲聂七,恨雍国的王族,恨耿渊,恨遍了天底下近乎所有的人。
于是在姬珣提议,希望他与姜恒,跟着来访的汁绫离开时,耿曙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但抵达落雁后,他发现完全不是自己想的那般。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来自“家”的亲切,一切理所当然,姜太后、汁绫,她们没有任何迟疑,几乎是马上就接纳了他,仿佛他就该在此处,一向如此。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耿曙被带到侧殿内,浸在热水里,想起自己亲手所引发的那场雪崩,想起先前的一念之差,想起被暴雪掩埋的、茫然的姜恒。
“别来——走啊——!”
最后一刻,姜恒瘦弱的身体,依旧吃力地拖着一辆木车,朝着雪崩下来的方向,努力奔逃,回头张嘴,脸上带着害怕,却为了让耿曙死心,不再追来,而决心朝着死亡跑去。
耿曙泡在浴池中,不禁断断续续地哭了起来。
他靠在池边,心中充满了绝望。
但就在此刻,一个人影出现在雾气里。
“泷殿下。”外头侍卫低声道。
“他在里头么?”少年的声音道,“我进去看看,不碍事。”
耿曙马上转头,接着,雾气中的人影变得清晰起来,一名脸庞清秀的少年人站在池边。
他的眉眼与汁琮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一身淡青色的锦袍,鬓角垂着玉绦,比姜恒高了少许,仿佛与耿曙同岁。
耿曙胸膛赤|裸,止住泪水,安静地看着他。
被称作“泷殿下”的少年站在池边,注视耿曙那伤痕累累的身体。外头有侍卫快步跟进浴室中来,低声道:“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