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春光明媚,比起那日的阴雨绵延,姜恒已从被背叛的情绪里走出来了。他始终相信,自己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有耿曙在身边,总能活下去的,不仅可以活下去,还能过得很好。
只是先前的判断失误,给他惹上了不少的麻烦,昔时离开海阁,他抱着一统天下的决心,明白到其中尚有许多难处,如今看来,局势却比他想象中的更难。
太难了。他花费了这么多心血,改变了雍国,令它有了争霸天下的基础,却等来了汁琮的猜忌与暗杀。
现在到底要怎么办?姜恒十分迷茫,舍弃雍,另选郢吗?可先前扶持的雍国,如今不就变成对手了?这只会让天下陷入更为激烈的纷争,毕竟一个强大的雍,面对一个强大的郢,打起仗来伤亡规模已无法以十万计。
这段日子里,姜恒简直无所适从,他不知道这些话该对谁说,他不想再给耿曙添烦心事了。
正是这点迷茫,被熊耒准确地看在了眼中。
“姜恒啊,”熊耒说,“你觉得,人死了以后,会去什么地方呢?”
姜恒一边思考,一边随口道:“王陛下,如果好好练功,就不会死,这点您大可不必担心。”
“可是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天地都不能长且久。”熊耒展王袍两袖,一副世外高人模样,笑道,“老天爷都不敢说自己永生不死,我虽贵为国君,却终究是一介凡人,怎么敢夸海口咧?”
姜恒笑了起来,心道你也没那么好骗嘛。
“但是至少目前,”姜恒说,“王陛下确实不必烦恼。”
“姜恒哪,”熊耒又说,“你愿不愿意留在郢国?我一见面,就特别喜欢你,当年你娘也来过,我还记得她,越人一向是我们的兄弟。可惜了,我失去了最疼爱的儿子,现在想来,当年的事,早该看开一点。”
姜恒想起当年之事,母亲姜昭对复国寄予希望,第一个想办法游说的国君,就是郢王。最后姜昭被拒绝,离去,公子州为了她,放弃王子身份,不久后也离开了江州。
“我很喜欢郢国,”姜恒说,“我想,我哥一定也会喜欢这里的。”
熊耒想了想,说道:“你兄也是越人,对不对?”
他想说什么?姜恒回过神,认真思考,起初他只是将对话视作闲聊,但现在看来,熊耒似乎有很重要的事要暗示。
“是。”姜恒点头,这根本就是废话。
“当年你娘不远万里,前来向本王求助,”熊耒说,“本王是很想帮她的哪,但时机还不到。你虽然年纪轻轻,却比谁都清楚大局。”
熊耒又意味深长地说:“你长得聪明伶俐,就像我的孩儿,越人与郢人,自古以来就有血缘。你可千万别死了啊,你们姜家,往四百年前追溯,还是我们的姻亲,我也算你的舅舅了。活下来罢!你还有许多事可以做。”
“谢王陛下关怀,”姜恒笑道,“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敌人不一定来自对面,”熊耒最后道,“有时来自身边,你感觉不到的地方。去罢,我也得去练功了。”
姜恒心道这应当是在提醒他,刺客确实来自雍国了,便点头告退。
“他说什么?”耿曙问。
这一次离开江州,姜恒忽然有点舍不得这地方了,虽然既落水又被刺杀,但江州还是留给他不少美好的记忆。
姜恒眺望不远处,项余正在率军护送他们,熊耒竟让御林军统领、上将军项余亲自将他们护送回嵩县,足见他对姜恒的爱惜与重视。
“暗示我,他愿意支持越国复国。”姜恒朝耿曙说,“当年娘求助于郢国,他说没有促成这件事,还因此失去了儿子,他很不甘心。”
“姑且听着罢。”耿曙现在已经对国君们不抱任何信任态度了,今天承诺的话,明天就能翻脸不认账,大争之世,礼崩乐坏,信任消亡。
汁琮给予他的伤害,比给姜恒的更甚,他为雍国付出了这么多,不辞辛劳率军打仗,活得就像牲畜一般,唯一重视的人只有姜恒。
汁琮当然知道这一点,他很清楚姜恒是他的性命,但就是不顾一切,要来动他的性命。这点让耿曙怒火中烧,只是他没有当着姜恒的面表现出来。
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朝汁琮复仇,但他很清楚如果自己因此而死,姜恒就什么都没有了,他怎么忍心?
“我送到这里,”项余过来,看了眼耿曙与姜恒,“就此暂别了。”
姜恒笑道:“你应当不出兵打仗。”
“我要保护王的安全,”项余说,“照水一仗,不一定能见上面。你们还会回来的罢?”
“会的。”姜恒说。
项余却道:“我倒是希望你们别回来了。”
姜恒笑了起来,说:“为什么?将军嫌我们烦了?说实话,确实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耿曙眯起眼,打量项余。项余摆弄两下手里剑鞘,随口道:“刺客前赴后继,杀又杀不完,还不知道他们躲在什么地方,确实心烦。”
“到哪里都会有的,”姜恒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项余看着姜恒,无视了一旁的耿曙,目光中若有深意,最后道:“前路凶险,万请珍重,姜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