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浩远跟禾露的正式交集,从他持刀捅“新郎”开始。
捅人之后,江浩远被关进了地窖。按村里的规矩,就是关他一阵,他要是没死,这事儿就算翻篇。
村里搞这一套很成熟了,地窖里老鼠都没有一只,免得被关里面的人杀老鼠吃。
但是江浩远被关的当晚,禾露就偷偷跑来给他送吃的了。
那会儿是深夜,地窖口的木板被掀开了一条缝。
地窖木板上压着很重的东西,以防地窖里的人偷跑。禾露没有挪开压木板的东西,是找了一个小木棍,把木板稍微撑住了。
“喂!”
禾露在撑开的缝隙里探了个头,压低了声音喊。她很谨慎,边喊边回头看有没有人过来。
随即她把吃的和水扔了进来。
“你藏好了吃啊,我明天再来。”禾露说了一声,抽了小木棍,飞快跑了。
江浩远认得禾露,但交集不多——村里大人不鼓励他们小孩子之间走很近。
全村都知道禾露是他们这一辈的小孩里,最听大人话的一个小孩。
江浩远没想到禾露会冒着风险来给他送吃的,很诧异。这种诧异甚至压过了他捅完人的惶恐。
第二天禾露也来了。
靠着禾露的帮忙,江浩远撑过了这段日子——村里大人来打开地窖木板,看见江浩远还活着,说是天意,真就把这事儿翻篇了。
出来之后,江浩远私底下跟禾露的交集多了很多。他也第一次了解,禾露一直在计划着逃跑。
“我记得我的家人,我要回家。”禾露说。
江浩远很羡慕,因为他不记得关于自己家人的任何信息。
“你要帮我。”禾露转头,盯着江浩远说。
江浩远点头。
背着背篓的禾露露齿一笑,伸手搂住江浩远的肩:“我就知道你会帮我,你都帮月月姐了。”
月月姐就是被娶的那个新娘。
别的小朋友在他们这个年龄每天都在想什么,江浩远不知道。反正他和禾露,童年大部分时光都在“密谋”怎么跑出良高山。
但他们毕竟是两个小朋友,又见识过良高山逃跑的人怎么一次次被外面的人送回来,一直没有商讨出两个人都觉得有把握的逃跑方法。
可是随着禾露年龄的长大,“结婚”这个威胁越发逼近。
“我嫁给你吧江浩远,结婚了我就不能再结婚了。”在又目睹了村里一个姐姐结婚之后,禾露找江浩远商量。
到底是小朋友,再聪明,也还是小朋友。
“好。”江浩远没有任何犹豫。
他们所知道的“结婚”,也仅从村里见到婚礼习得——两个人在山里摘了开得正艳的大红花,一人一朵别胸前,学着见过的那样互相拜了拜。
“呜呜呜我不想嫁给大人,江浩远。”“婚礼”完成禾露就哭。
这场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婚礼
,不过是禾露内心惧怕的当下排解。
“会跑出去的。”江浩远回答。
最坏就是他再去捅“新郎”——这句江浩远没说。
“大不了我把新郎捅了。”禾露擦了擦眼泪,发狠。
“我捅吧。”江浩远接话。
一说完,他就和禾露一起笑起来,“哈哈哈。”
这类玩笑穿插在他们的童年生活里,是彼此支撑着熬下去的自制“小甜点”。
一直熬到他们六年级的时候,禾露来月经了。又正巧,江浩远和禾露被学校安排去县里参加作文比赛。
一切刚好。
禾露没有隐瞒自己来生理期的事实,又加上她在村里一直是最听话的小朋友,以及江浩远自从被关地窖出来后也相当听话。
村里对他们两个人比较放心。
江浩远和禾露一遍遍商量着逃跑的事,村里则忙着筹划和禾露的婚礼,各有各的忙。
原本的计划是两个人一起跑,但是去比赛那天,禾露的“家长”跟着去了。
从镇上到县里的车上,江浩远和禾露没什么机会交流,到了县城车站下车时,江浩远推了一下禾露:“你先走。”
“我的东西落车上了。”江浩远说。
禾露回头看了江浩远一眼,点头,背着书包先下车。
两个人一个考场,考试中途,江浩远举手借口肚子痛出去了。离开教室时他回头,微不可查跟禾露点了下头。
几分钟后禾露也举手,绕开监考老师一路跑出考点直奔车站。
县里到镇上的班车两小时一趟,他们乘坐的那辆还没到发车时间就停在车站里,禾露偷偷跑上车,藏到了之前自己坐过的座位下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禾露听到很多人在找她。但没人上来搜这个车。
等到发车时间,江浩远坐在了先前禾露坐过的座位上。禾露伸手戳了戳江浩远的腿。
下车时,江浩远轻轻回踢了一下禾露。
禾露靠着江浩远藏在座位下的食物,在那辆车上躲了两天,到了第三天,她才偷偷换到了开往别处的车。
这是江浩远和她提前计划好的,他们听到的,逃跑被抓回来的人都是逃跑到车站时被抓回来的。